第213章 皇權與奪嫡的邏輯
大明皇帝朱仲林和皇太子朱簡烜，在西苑東拉西扯的聊了許久。
確定紫禁城的重修方案，確定將北美紅杉樹林列為皇家專用，準備與西班牙人談加利福尼亞的交易。
老皇帝對朱簡烜態度，對朱簡烜的決定，都還算是比較滿意的。
跟自己這個皇帝老爹說話，仍然都是順著自己的意思，只有特別離譜的才會勸諫。
沒有得了權力就不把父皇放在眼裡，也沒有表現出特別迫切的感覺。
老皇帝在心中慢慢的點頭，然後換了另外一個重要話題：
「咱們家宮殿的修整思路定了，那你小子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大婚？
「我現在已經年過古稀了，想看著你結婚生子呢。
「你自己如果沒有什麼想法，我和你娘這就給你操辦吧？」
朱簡烜聽到這個問題就有點無奈：
「這個……父皇，我還真的有點想法，我不準備按照傳統的方式結婚。
「如果您想要讓我給您生孫子，我可以現在就納幾個妾……」
老皇帝頓時就忍不住挑眉毛：
「不想結婚？而是只納妾？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不想結婚，還是這輩子都不要大婚？」
朱簡烜稍微遲疑了幾秒：
「應該是這輩子都不會大婚，或者是等到確定繼承人的時候，再把繼承人的母親冊封為正宮……」
老皇帝自以為自己明白了朱簡烜的目的，頓時就有點痛心疾首的教導和念叨：
「你是要立賢？這自古就是取亂之道啊。
「因為賢的標準無法確定，必然導致朝臣圍繞有機會的皇子形成黨派，互相攻訐爭鬥。
「誰斗贏了誰就是所謂的賢——
「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這是歷朝歷代數千年來不斷驗證的經驗。
「你自己是幾千年少見的特例，絕對不能拿你自己當參考！
「對於普通皇帝和皇子而言，最嚴格的嫡長繼承制才是最穩妥的。
「除非某種改變的成功率很高，且能肯定帶來切實可見的巨大優勢，否則傳承的穩妥勝過一切。
「就像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北伐成功，實際占據了北方的中原大地。
「否則你在美國和澳洲經營的再好，有再多的重大發明和創造，也都沒有機會取代你大哥。」
朱簡烜倒是明白老爹的顧慮，對於中央帝國朝廷而言，確實是穩定壓過一切。
穩定就意味著能夠調動全國的力量，就能夠擁有相對於全世界的巨大優勢，就算是技術平庸甚至落後都能打敗敵人。
這也是中央帝國在技術革新和大規模政治改革上總是踟躕不前的原因。
但是現在時代已經變了：
「父皇，工業化開始之後，任何國家都沒辦法像農業時代那樣，繼續安安穩穩的獨自生活了。
「持續不斷地工業化建設，工廠和機器一波接一波繼續升級，持續不斷地衝擊整個社會，整個社會長期處於變化狀態。
「大量的工人聚集起來，城市的資產和人口越來越多，都超出了以往的古人能夠想像的範疇。
「想要強行維持穩定，結果就是事實上的保守，就是整個國家的落伍。
「農業時代傳統概念上的穩定，在可見的未來已經不可能有了，我們最多只能追求動態穩定。
「關於皇位的傳承也是一樣。
「在農業時代，一個庸人水平的君主，憑藉祖上傳承而來的身份，只要自己不亂搞，就能維持國家的穩定。
「但是未來已經不行了。
「就像應天府的那種民變，未來可能會越來越多。
「商人鼓動工人衝擊朝廷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也無法真正的避免。
「災民、商人、工人之間的矛盾也會持續不斷。
「庸人君主真的應對不來的。
「甚至於，要不是有父皇的操盤，兒臣在外部作為奇兵出擊，我們北伐和削藩的事情都辦不成。
「如果完全放任不管，藩鎮和商人早晚要鬧出事端來。
「很可能要爆發大規模的內戰和叛亂。
「我們未來只有兩個選擇，想辦法篩選出基本水平更高的君主，或者是逐步將權力下放給官員和地方。
「由於咱們天朝歷史上數不清的造反和權臣，我們不敢去嘗試第二條路。
「所以只能給子孫加擔子了。」
朱簡烜知道，近代中國一直跟不上節奏，就是當時世界的節奏變化太快了。
三次工業革命中一波接一波的技術革新，一次跟不上就可能會變成二流國家，三次都跟不上就像原始人一樣了。
特別是十九世紀後期的時候，任何國家都是是一步慢，步步慢。
大清從歐洲剛訂購的最好的戰艦，船在船廠裡面造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落伍了，開回國就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跟以往鑄好的大炮能用幾百年完全不一樣了。
這讓垂垂老矣的清朝朝廷如何應對？
清朝朝廷如果是一個人，他當時就是完全懵逼的狀態，他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時代，以至於後期就徹底擺爛了。
老皇帝的認知，雖然不如朱簡烜那麼深刻，但這些年的經歷卻非常的清晰。
這個世界現在確實幾乎天天都在變。
最近這短短的二十年間，美洲、澳洲、北非、東非這些地方，就已經全都大變樣了。
老皇帝沉默了許久：
「你小子說的確實有道理，但這解決不了問題，你要如何規避立賢必然導致的黨爭？」
朱簡烜試圖跟老爹說明自己的想法：
「父皇，立賢導致黨爭，確實是因為賢的標準無法確定。
「究其本質，是皇帝之外的其他人，可以通過討論賢的標準，進而干涉皇權的傳承。
「臣子可以通過幫助和配合某個皇子，讓這個皇子表現的更加『賢明』，進而參與儲君之位的爭奪。
「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去確定賢的明確標準，比如說考數學。
「因為一旦公開和確定了規則，就有了討論和質疑的機會，外人就有了干涉的機會。
「所以要將立賢的標準和規則，完全收歸到皇帝的手中且不公開，禁止和避免其他的任何人干涉。
「可以參考清虜用過的秘密立儲制度，皇帝自行選定繼承人但不對朝臣公開。
「皇帝自行寫下遺詔封存，皇帝龍馭賓天之後由宗室、朝臣共同監督遺詔的啟封，由遺詔上的繼承人繼位。
「皇后、和皇太子，其實與宰相類似，天然具有一定的決策權，關鍵是可以根據傳統禮法分權。
「所以最好和太祖高皇帝廢丞相一樣，把皇后和皇太子稱號封號同時廢棄不用，避免只要有太子就會有太子黨的麻煩。
「平時可以設立兩個皇貴妃或者四個貴妃，像大學士協助皇帝處理政務一樣協助皇帝處理後宮事務。
「但是決策權必須在皇帝手中，沒有皇帝的批准，任何決定性的事務都不能執行。」
老皇帝聽到這裡忍不住再次認真提醒：
「有太子就有太子黨沒錯，但是如果沒有太子，就會有多個皇子黨，還是會有黨爭。
「就算是賢的標準不公開，但最起碼會有一個理所當然的基礎規則，也就是天下公認的那些『好』的標準。
「能做事，有政績，有禮貌等等。
「皇帝總不可能故意選個傻子或者瘋子來當繼承人？
「肯定會有朝廷大臣利用手中的資源，幫助有可能會繼位的某個皇子，讓這個皇子表現的更加突出。
「你怎麼避免這種事情呢？」
朱簡烜在這上面還真的有思考，於是繼續給父親解釋自己的想法：
「兒臣以為，朝廷上的官員們，願意追隨某個皇子，進而形成黨派，這本質上是一種投資。
「但是投資可不是做善事，而是要綜合投入的成本、投資成功率、投資的收益、回報的周期、投資風險等情況來做決定的。
「投資皇子的成本倒是不算低，甚至可以說是要搭上自己的全部，但這個成本是逐步加碼上去的。
「最初可能只是口頭上的宣稱，隨著加入皇子黨派的時間慢慢往上增加。
「至於投資皇子的收益，大致可以分兩個方面。
「一是加入圍繞皇子形成的黨派，就能夠通過黨派成員之間的互助，爭取到更合適的官職地位並抵抗額外的風險。
「朝廷有什麼大事，皇子和同黨會先通氣，個人工作上出現了失誤，皇子和同黨也會幫忙解決。
「這個收益不是很高，但是成功率非常高，回報周期也非常短，風險也很低。
「早期甚至可以先拿一份收益，然後再把自己的本錢壓上去。
「因為皇子可能主動招攬朝廷重要位置的官員。
「二是等待皇子成功繼位之後，官員作為從龍功臣而獲得更高的地位和封賞。
「這個回報周期比較長，成功率也一般，但是收益率非常高，且隨著投入的成本和時間而增長。
「這些情況綜合起來，就就是一個長短期收益並存，高低收益率同在的優秀投資項目。
「同時是隨著持續投資的時間增長，隨著不斷拿到的短期收益越來越多，投資者本身會慢慢跟這個項目徹底綁死。
「所以就算是後期會有很大的風險，但是大部分臣子在項目初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參與這種投資。
「我們要避免圍繞皇子的黨派形成，要從一開始就把這個投資項目徹底砍廢。
「想辦法讓這個項目變得前期投資巨大，後期的成功率很低，同時投資的風險還高到極點。
「關鍵是讓它基本沒有短期收益，讓長期收益回報周期格外漫長。
「這樣應該就基本沒有人投資這個項目了，最起碼不會有大規模的集體投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