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看了眼蜀王,笑著開口道:「叔叔,要我說啊,叔叔之所以做了錯事,就是身旁沒有能信得過的儒將。」
朱元璋端著茶水,忽的一愣。
站在太殿上的朱榛,也微微有些發呆的看著朱雄英。
朱雄英繼續道:「要我看,要麼一名將軍去川蜀,得能給叔叔你出點主意,必要的時候,也能防止叔叔衝動,您看是不是這個理?」
朱榛眉寶緊蹙,默默看眼朱雄英,便垂頭不語。
這小子,在做仕麼?!
朱元璋沉默一會兒,忽然雙亮笑著道:「說的有理!大孫,你覺得調誰過去?」
朱雄英洋裝思考許久,才道:「京師這邊的人,各司其職,也不能擅動,叔叔和涼國公需要避險,必須要找個公正的人過去…」唔
「孫兒推薦,北平指揮使丘福。」
朱棣手下有三叉戟,分別為丘福,朱能和張玉。
丘福是朱棣麾下第一大將,其作戰兇猛,用兵手法之高,要在張玉朱能之上。
靖難時期丘福最出名的一戰,是白溝河戰役,直接將建文軍的中堅力量,打的稀碎。
將此人調離北平城,才真是在朱棣心頭割肉吸血!
「丘福,唔….」
朱元璋笑了笑,開口道:「你有心了,呵呵。」
丘福是鳳陽人,
但不屬於淮西一脈的武將,和朱元璋又是同在北疆,也屢立軍功,確實是個十分適合的人選。
最主要的,
有這樣一員將軍在川蜀,可以很好的管控住朱椿亂來,無論如何,百利而無害。
朱元璋越想,越是滿意。
不由點頭道:「中,就丘福!」
……
夜深外面,還在下著雨。
朱雄英欠身對朱元璋道:「皇爺爺,我不叨擾您和叔叔他說話了。」
朱元璋點點頭,對他現在道:「成,你先回東宮吧。」
似乎想起什麼,朱元璋繼續道:「去趟禮儀局,將首席太監的人選給定。」
朱雄英哦了一聲,點頭道:「好,那孫兒先告退了。」
朱雄英淡淡的走下殿,路過朱椿身旁的時候,對朱椿點頭示意。
蜀王狐疑的看了一眼,妥靜的朱雄英。
心裡有些琢磨不透,這小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將北平指揮使丘福給調到川蜀?
難倒,
他不知道藍玉做的一切,都為了防備北平?
現在將北平的都指揮使,給調到川蜀,不是恰好給四哥安插人脈到川蜀之地?
朱椿實在想不通,朱雄英在布局什麼,但他總覺得朱雄英這麼做,是有深意的。
剛才他明顯感覺,朱雄英是故意將丘福給布控到川蜀之地。
等朱雄英走後,
朱椿趕緊收攏心思,繼續對朱元璋請罪道:「爹,兒子錯了,兒子認罰!」
朱元璋哼道:「晚上,你去鴻臚寺先休息。」
朱椿又道:「爹,涼國公他……」
「下去!」
朱元璋淡漠的看一眼朱椿,朱椿趕緊閉嘴。
朱元璋的這些兒子中,就沒有不怕他這個老子的,朱椿只能扒拉著腦袋,趕緊邁步出了大殿。
養心殿內,
就剩朱元璋,老爺子疲憊的坐在龍位上,默不作聲的閉目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朱元璋對外道:「來人!」
呂芳趕緊走了進來。
「去通知曹泰,需再監視。」
「遵旨。」
呂芳剛要走,朱元璋又道:「且慢,再去一趟錦衣衛,將藍玉給咱召過來。」
「是!」
呂芳緩緩告退。
…………
另一邊。
朱雄英撐著雨傘,走在夜色雨幕之中。
呼吸著外面有些微涼的空氣,朱雄英感覺心裡無比的輕鬆,剛才在養心殿,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當朱元璋展現出他帝王之勢之後,朱雄英分明感受到一股,凜然於頂的殺氣,席捲而來。
他興奮著,激動著,擔憂著!
他感受著鋪天蓋地的皇權,心裡在激顫,同時心裡也在深深擔憂。
但凡朱椿言語有閃失,下一刻,藍玉恐怕就會被動刑,甚至會…
朱雄英無法想像,朱元璋究竟會不會下手,但他卻知道,歷史上的洪武大案之藍玉案,波及到的人數高達幾萬人。
大明許多優秀武將,在藍玉案損失殆盡!
真到永樂時期,
武將缺少的場面,都沒有恢復過來。
乃至於永樂三征蒙古,都要親自下場,因為他自己都沒有優秀的武將可用了。
在明初,
以徐達常遇春藍玉等為首的武將,一定屬於戰力的獨擋,且是最高檔!
藍玉在捕魚兒海,將北元蒙古人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而到永樂時期,
朱棣親自帶十萬大軍北伐,都沒有在蒙古人面前撈取點好處,最後導致民生調敝,財政負擔,致使永樂不得不放棄北征。
其中更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朱棣沒有優秀的武將可用了。
朱雄英思緒萬千,走著走著,很快抵達禮儀局。
腦海里緩緩地迴蕩著。鄭和交給自己的冊子,他心中,已經有了新禮儀局首席,太監的人選。
禮儀局的太監們,
見著朱雄英,全都有序走進來,紛紛對朱雄英磕頭行禮。
「奴婢等,參見皇孫殿下。」
朱雄英環顧這一群凶神惡煞的太監,這群人在後宮是如虎一般的存在,錦衣衛,內宮,禮儀局,這幾個機構都是談虎色變的存在。
如今這些機構,已經漸漸被自己掌控住。
朱雄英想了一會兒,開口道:「谷德第是誰?」
微胖的太監趕緊起身,走到朱雄英面前,直接跪在雨幕說道:「奴婢谷德第。」
朱雄英哦了一聲。
鄭和在冊子中,記錄過此人是他的心腹。
朱雄英也沒囉嗦,徑直道:「禮儀局缺個首席太監,好好做。」
說完,便持雨傘轉身離去。
禮儀局的一群太監,都還沒反應過來,甚至谷德第都沒反應過來。
等朱雄英走後,他才如夢初醒。
隨即大喜朝著朱雄英的背影,不斷感恩戴德的磕頭道:「奴婢,拜謝皇孫殿下恩德!奴婢謝殿下恩德!」
朱雄英的一句話,直接影響到整個禮儀局的格局。
所有小太監,頓時忙碌起來,換出一副諂媚的嘴臉,將谷德第給圍起來討好。
對這些太監們的或敬畏,或感激自己的,朱雄英已經看不到了。
這些衙門,
雖然在後宮權柄很大,興許在太監宮女中,是談虎色變的存在,可在朱雄英眼中,始終不過只是家奴。
朱雄英很難和他們有過多的接觸,也不會給他們什麼恩德好臉。
讓他們心存敬畏,遠比在他們面前和藹可親更好。
隨著視野的不斷開拓,朱雄英越來越明白,為上位者,為何要保持神秘強勢的姿態。
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畏懼你,怕你!
太監覺得他們的一切,你能隨時可以賜與,也可以隨時能奪回去。
甚至是,要他們的命!
唯獨有這樣,他們才會一直對你保持尊敬,保持恐懼!
剛走出禮儀局,不遠處漆黑的甬道內。就看見一名持傘小宮女,急促走著。
那小宮女,
似乎也注意到朱雄英,然後瞪大眼睛走到朱雄英面前,攔住朱雄英的去路。
寧沐雯看著朱雄英,身後不遠處的禮儀局,又看著朱雄英,低聲道:「又是你這個小太監?大半夜的換了常服?你想做什麼去?」
朱雄英愣愣看著寧沐雯,蹙眉道:「你又出宮?」
寧沐雯呵呵笑著道:「用你管?等等!」
「上次偷拿我雨傘的帳,我們還沒算!」
「你且告訴我,你叫什麼?東宮哪個殿的?如此不懂規矩?」
朱雄英嗯了一聲,道:「端敬殿。」
他默默看了一眼寧沐雯,總感覺這名小宮女,有些不一般。
究竟有什麼事,需要她個宮女三番五次出宮?
宮內規矩深嚴,張美人又有什麼事,需要派宮女出宮的?
上次,
朱雄英還沒有深想,現在又看著她出宮,不免有些多疑起來。
「端敬殿?「
寧沐雯有些嘀咕起來。
再抬頭的時候,朱雄英已經走遠。
望著朱雄英的背影,
她也陷入沉思。
東宮的太監,為仕麼能直穿梭在皇宮之中?
不對啊!
寧沐雯忽然瞪大眼睛,「太監為什麼不穿太監服侍?莫非….他是太監總管?」
「也不對啊,難倒不是太監,而是東宮侍衛?」
「總不可能是皇子皇孫什麼的吧?哪個皇子皇孫,獨來獨往的?」
額….
寧沐雯眨眨眼睛,感覺自己有些無聊,我堂堂聖女,我考慮這些事幹什麼?
唐塞兒,你定是瘋了吧!
是的,
寧沐雯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唐塞兒!
………………
釣魚胡同,
位於秦淮河的支流,緊臨中華門、是達貴群居之地。
一處朱門府邸內,
中廳內,一名身穿錦繡家居斜領寬袍的中年男子正端著茶水優雅的喝著。
已至深夜,他眉頭蹙的很緊。
這名男子四旬上下,頸中修長。
有著一隻鷹勾鼻子,一雙銳利的眼睛。
他微微扭頭,向坐在旁邊的另一名中年男子看著,那睥睨的眼神,就像一隻居高臨下,顧盼覓食的禿鷲。
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他鼻翼兩側,那兩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法令紋,使得他的面容,透出十分的冷厲。
「找本官,什麼事?」
這名四旬男子,將冒著熱氣的茶水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望著外面漆黑暴雨的夜色,顯得有些心慌意亂。
坐在他旁邊的男子,
不過三十歲左右,看其唯唯諾諾的樣子,應當職末人微。
「徐大人。」後者有些誠惶誠恐的開口:「皇長孫,一直在讓錦衣衛盯著兵部,如此下去,吾等….危矣!」
「兵部給事中,彈劾川蜀之事,一旦其被抓到,下宮擔心其會將下官給出賣。」
那名四旬男子,被稱作『徐大人』的男子,再次端著冒著白氣的茶水,心不在焉的哩了一口。
神色略顯慌亂,不過很快就鎮定住。
他有些氣惱的道:「本官真不知道,北平那邊是哪個蠢貨下的決策。」
「前腳說不讓本官露出馬腳,後腳又讓本官,調兵科給事中彈劾蜀王。」
「他們究竟想做什麼?這是壓根不顧我等之死活了?」
發了一通氣,徐大人臉上更添了幾分陰翳和不快。
他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官吏,道:「吳大人,你說錦衣衛,能否順藤摸瓜查到咱們?」
吳大人戰戰兢兢的道:「很有可能。」
徐大人冷冷的道,「那就必須找個人出來頂罪,若是皇長孫抓著咱不放,遲早有一天要被咬出來。」
「那條瘋狗,若是咬到咱們,咱兩死都是小事,恐怕九族都保不住。」
「劫持稅銀、構陷蜀王,一樁樁罪證,哪個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經過徐大人這麼一說。
那被喚做是吳大人的三旬男子,頓時面色一僵,擔憂的道,「我等該當如何?找誰頂罪?」
徐大人沉默了一會,再次將目光望向漆黑的門外,沒多時便冷然道:「白蓮教,寧沐雯!」
吳大人一愣,道:「寧沐雯?她在深宮,如何才能將禍水東引。」
徐大人面上泛出一抹笑意,開口道:「吳大人,你毋需擔憂,此事本官親自處理。」
見吳大人依舊戰戰兢兢,徐大人笑著道,「成了,今天夜色已深,秦淮河畔的畫航上,本官給你安排了幾名伶妓,去好好享受一番,無論如何,有本官在。本官會保全你的。」
聽到這話。
吳大人才稍稍心安:「既如此,那下官走啦。」
「嗯。」
等吳大人離去之後。
徐大人又端著茶水,喝上一口,隨即對外道,「來人,將吳之餘給做了,利索點,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是!」
徐大人端著茶水,忽的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自言自語的道:「吳兄。你不死,這案子朱雄英會一直咬下去,燕王說要舍車保將。」
「現在你是車,我是將,可未來本官又何嘗不是車呢?遲早有一天,本官恐怕要隨你一起。」
幽幽嘆口氣。
他將茶水放下,細細看去,那茶水一點沒喝。
隨即,
他便背著手,起身回房入睡。
……
昨夜暴雨不歇,今早艷陽高照。
初秋的清晨,天氣已經開始微微轉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