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監的官吏笑著道:「公子莫要客氣,吃不了那麼多也沒關係,下官們可以賞給下面的工匠吃,咱皇爺一直主張不能鋪張浪費,咱們也不能陽奉陰違背著皇爺干不道德的事。」
聽到火器監的幾名官吏這麼回話,老爺子瞬間眉開眼笑。
這群傢伙,還像個樣!
不錯,大明的官兒要都有這些傢伙的覺悟,比啥都強。
朱雄英點頭附和,拱手對幾名火器監的官吏道:「要麼諸位也一起吃點?」
幾人搖頭:「下官就不打擾兩位用餐了,詹大人說您二人喜清淨,我們不叨擾了,告辭告辭。」
「對了,公子若還有什麼對咱火器監的想法,不妨和我們再說說,下官們感激不盡。」
朱雄英點頭:「成,我想到什麼,再告訴你們。」
「多謝。」
幾名官吏抱拳離去。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又眸光熠熠的盯著朱雄英:「不得了啊不得了!」
「臭小子三言兩語就震住了火器監的官兒,讓他們這麼服氣你……」
老爺子伸出拇指:「牛!」
朱雄英赧然道:「一般吧。」
朱元璋瞪大眼睛:「嘿!說你胖還踹上啦?那燧發槍是啥個意思?咱怎麼沒聽明白?趁沒人,和咱說說?」
老爺子一臉渴望的望著朱雄英。
剛才詹徽在旁邊,他沒好意思直接問,老人家要臉,一直都死要面子。
在外人面前,他永遠要保持那份威嚴和儀態,現在詹徽不在這裡,老爺子立馬又恢復尋常求知慾很強的老頭。
朱雄英笑笑,解釋道:「簡單點說,就是在火銃托口下裝一個扳機,手指朝後一扣,就能發射子彈。」
朱元璋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不需要點火繩?」
朱雄英道:「不需要,扳機的撞針就能磨擦出火星,那點火星足夠點燃火藥。」
朱元璋眼睛瞪的大大的亮亮的,驚道:「這麼強?那豈不是大大節省了發射的時間?再也不需要三段射擊陣法了?」
老爺子求知慾很高,像個孩子一樣,對自己大孫露出崇拜的眼光,聽著他口若懸河的誇誇其談。
朱雄英點頭道:「理論上是這樣的,就看火器局能不能造出來了。」
朱元璋再問道:「這種燧發槍能射多遠?」
朱雄英想了想道:「三五百步應該有的。」
「阿?」
老爺子驚呼道:「這麼強?!」
又能自動發射,射擊距離又這麼遠,那豈不是無往不利?
老爺子眼中預想著燧發槍的宏偉構造,沒由來的有些激動起來!
「不知道咱能不能看到。」
老爺子眼中露出一抹嚮往。
這種火槍若是發明出來,大明的軍隊,一定是這個時代陸軍地面的霸主!
大明陸軍、騎兵本身就強悍!如果在配備這種撞擊式火槍,那真是如虎添翼!
朱雄英目露肯定之色:「咋看不到?一定能看到!」
不止老爺子對未來露出展望之色,朱雄英又何嘗不是。
上次帖木兒汗國說大明的火銃只能射米之遙,這話沒錯。
朱雄英有些擔心,擔心西方的火槍技術已經領先大明。
不過有一件事朱懷可以肯定,燧發槍現在一定還沒問世,按照歷史記載,這一發明至少還需要兩個甲子年才能問世!
現在就是機會!
咱漢人的智慧從不比任何民族差,幾千年來的文明,我們曾經的高度足以讓全世界仰視。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只要朝廷將目光放在火器上,肯投入一定的軍備研發費用,朱雄英相信,工匠們遲早一天,一定會完成這一偉大的研究和飛躍!
朱元璋樂呵呵的道:「那咱就等著這一天咯!好大孫!這一趟工部沒白來!」
「吃吃吃,咱先吃點喝點!」
朱雄英左右看看,道:「我們不等著詹部堂嗎?」
朱元璋不悅:「等他幹啥?咱吃自己的,他又不是娘們,還矯情上啦?」
朱雄英撓撓頭:「不是,這不尊卑有別麼?不等他會不會不禮貌?」
朱元璋哈哈大笑:「扯淡!等他才是不禮貌!咱爺孫吃咱的!」
說著,朱元璋給朱懷夾了一塊大雞腿:「可勁吃!長身體的時候,多吃!」
朱雄英也給朱元璋夾一塊煎黃魚,道:「老爺子你看著點刺,少喝酒。」
朱元璋點頭,不耐煩的道:「知道知道!」
「哎,這小魚兒還是沒咱老家的魚好,咱記得小時候在門前的水溝摸魚,摸到了就讓你太奶奶炸……哎,咱好久沒回過老家咯。」
朱雄英想了想,看著朱元璋道:「要麼趕明找個時間,我陪你回老家轉轉?」
人老了,沒有不想家的,咱漢人講究落葉歸根。
朱元璋神色一黯:「不啦,回去一趟耗不少錢。」
爺孫正吃著飯。
詹徽帶著寧百戶走來。
「老爺子,朱公子。」
詹徽走過來,道:「這是來自交趾護送橡木、鐵梨木的寧百戶。」
說完,他又對寧百戶道:「這是朱公子,你們解大人不是有信件給朱公子嗎?」
寧百戶一驚。
來之前解大人說要將信件親手交給朱雄英,寧百戶當時還在想朱雄英是誰,現在陡然看到這麼年輕的面龐,他居然有些不敢置信!
「咳咳……參見朱公子,這是我們家大人……咳咳,送給您的信件。」
朱雄英蹙眉,接過信件,看著他道:「你病了?」
寧百戶道:「路上染了風寒。」
朱元璋道:「交趾那片炎熱,過了福建之後天又寒,一冷一熱,不染上風寒才怪哩。」
寧百戶忙回道:「老人家說的在理。」
朱元璋淡漠的看著寧百戶:「咱問你,交趾那邊的海防建設如何了?」
寧百戶愣了愣,有些為難道:「這是機密……」
詹徽喝道:「讓你說便說!」
寧百戶有些好奇,也不曉得眼前老人家是誰,居然能讓詹部堂如此俯首帖耳,他忙不迭道:
「吳指揮已經抽調民間力量,開始組織訓練,解大人設了交趾造船廠,也從寧波、昌國調了許多工匠去交趾造船。」
「就是……缺錢……咳咳咳咳。」
朱元璋噢了一聲,默不作聲的看著朱雄英。
朱雄英眉宇蹙的更深,道:「你先下去吧,找軍醫治一治。」
老爺子還要問一些什麼,朱雄英揮手,打斷老爺子的話,對寧百戶道:「先下去!」
「是!」
等寧百戶離去,老爺子不悅的道:「咱話還沒問完呢。」
朱雄英道:「您老一把年紀了,免疫力……抵抗力弱,很容易傳染上風寒,有什麼話,下次再問也不遲,不急於一時。」
詹徽跟著道:「老爺子,您家大孫說的在理啊!」
朱元璋想了想,「也是,先吃飯!」
沒一會兒功夫,午飯結束。一行人在火器監又參觀了一下午時間,直到傍晚十分才離去。
朱雄英攙著老爺子,在詹徽的陪同下走出了火器局。
再次走到皇城外郭,路邊才開始有了生機,有了人影。
春雨有些大。
「咳咳……」
老爺子輕輕咳嗽兩聲。
朱雄英心中一緊:「沒事吧?」
朱元璋擺手:「能有啥事,咱先回去了,你自己回去注意點。」
「好!」朱雄英點頭。
老爺子在詹徽的陪同下,朝皇城走去。
「咳咳咳。」
朱元璋剛才在朱雄英面前,已經極力忍住咳嗽。
「咳咳。」
詹徽大驚:「皇爺?皇爺!」
天空中還在飄著濛濛細雨。
詹徽陪老爺子剛入皇宮,就聽朱元璋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皇爺?」
「咳咳咳。」
「皇爺!」
詹徽大驚:「皇爺,您沒事吧?」
「冷。」
朱元璋打著冷顫,臉色慘白如紙!
下午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糟了!
詹徽瞪大眼睛,心道會不會是寧百戶將風寒染給了老爺子。
「熱!」
朱元璋突然又覺得渾身燥熱,額頭冷汗涔涔。
詹徽攙著老爺子,當機立斷道:「皇爺,我送你去寢宮!」
從皇城到謹身殿有一段距離,但詹徽卻走的格外小心格外的慢。
他明顯感覺老爺子的身子時冷時熱,而且呼吸已經開始困難!
詹徽現在根本顧不得會不會傳染什麼風寒,攙著老爺子心急如焚朝寢宮走去!
皇爺!現在可不能出事啊!
千萬不能出事!
您老人家,無論如何也要將此劫扛過去呀!
不知過了多久,詹徽彷如歷盡千險一般,終於大汗淋漓的抵達謹身殿外。
「去叫太醫!」
詹徽對鄭和厲聲說道。
鄭和腦子一懵,看到朱元璋已經昏昏沉沉的樣子,瞬間驚醒:「奴婢這就去!」
說罷,他一路小跑,直奔太醫院!
詹徽小心翼翼將朱元璋放在床上。
「冷,嘶!咱……冷!」
詹徽早已冷汗涔涔,趕緊給朱元璋蓋上被褥。
「皇爺,老臣在,老臣在您身旁吶!」
「皇爺您萬福,一定沒事兒的,再堅持一會兒,太醫馬上就來。」
「熱……熱!」
朱元璋身子浮動很小,但面色極其糾結,捂著頭,頭疼到快要炸裂一般。
他用手捶著頭,五官都擰在了一起。
詹徽急的團團亂轉,君臣有別,他又不敢去觸摸老爺子。
看到老人被病痛痛苦折磨的樣子,詹徽心裡不是滋味。
「臣去找朱公子!」詹徽轉頭要走。
朱元璋死死拉著詹徽:「先……先別去,先別去……等等……在等等。」
詹徽痛哭流涕:「皇爺,都這時候了,老夫,老夫……他是您最愛的親孫子,您不能不見他……」
「咱心裡有數,風寒,咳咳,風寒而已,咱還有活頭……」
日啊!
詹徽心裡仿佛被針扎了一般!
看著老人這痛苦的神色,他怎麼可能不理解朱元璋?
他知道老爺子,對朱雄英的寵愛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他也知道這個古稀之年的一代帝王,在暮年究竟在布局著什麼!
他做的所有一切,都為了給他孫子,交給他孫子一個太平江山,讓他孫子做個太平天子!
都說帝王無情,可詹徽從朱元璋身上看到一個老人對孫子的絕對溺愛!
他此時不是一個帝王,只是一個為了孫子著想的老人而已!
詹徽頓著腳步,眼眶通紅,「皇爺,臣在呢,臣在,臣沒走!」
詹徽作為大明吏部尚書,掌控天下所有官僚的人事升遷,朱元璋對他的期望很高,對他的寵信也很高。
詹徽感激朱元璋,從當初一介教書先生,搖身一變官居極品,一切,都是躺在龍床上的老人賜予他的!
忠君愛國,已經被詹徽刻在了骨子裡。
沒多時,鄭和急促奔波而回,幾名太醫背著藥箱,大汗淋漓的跟在鄭和身後。
「皇爺!」
鄭和跪在地上,「太醫來了。」
朱元璋面色痛苦,身子在打著寒顫,沒辦法開口。
詹徽怒道:「你跪著幹什麼?去準備熱水!快些!」
鄭和忙是應道:「哦哦,好!」
詹徽又對御醫道:「你們踏馬的站在那裡看熱鬧吶?滾過來!」
幾名御醫忙不迭走上前來,此時拿著藥箱的手已經開始晃蕩。
詹徽怒道:「你踏馬的!你們是御醫!你們都慌了,皇爺怎麼辦?」
「冷靜點!看病!快!」
「下官該死,該死!」
幾名太醫冷汗涔涔,急忙跪地道:「皇爺,得罪了。」
說著,為首的老太醫開始戰戰兢兢的給朱元璋把脈。
老御醫眉宇蹙的很深,又對詹徽道:「詹大人,下官要看看皇爺的眼睛。」
「去!」
老太醫又撥開朱元璋的眼睛,最後恭敬退下。
「什麼情況?」
老御醫想了許久,和一旁幾名太醫交頭接耳說了很久,剛要開口,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皇上!」
詹徽凝眉。
隨即就見以孔訥、齊泰為首的幾名老翰林沖了進來。
朱元璋年歲已高,但凡有些風吹草動,朝廷所有重臣必須要到場!
因為這關乎著託孤和立儲之大事!
關乎著大明的國運!
只是很奇怪,來的人都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以及國子監的齊泰、孔訥!
其他人呢?
國子監的劉三吾和方孝孺他們,為什麼沒來?
在老爺子生病的第一時間,這群人就衝進來了,顯然有人提前告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