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錦欲言又止,最後笑著道:「給國朝培養人材唄。」
「我們書院的教育費用也不貴,同時也給大明朝廷緩解了負擔。」
朱雄英看著徐妙錦,沉默了許久,才道:「停了吧。」
「阿?」
徐妙錦不解的看著朱雄英,「什麼?」
朱雄英道:「書院停了吧,大明不可能再出一個千年世家的家族。」
「我聽我師尊說話,這種事情,就該扼殺在搖籃里。」
徐妙錦陡然愣住,臉色十分複雜的看著朱雄英!
她是聰明人,朱雄英也是聰明人,她沒必要去自欺欺人,朱雄英看出來了,徐妙錦也不必在遮遮掩掩。
「對不起,剛才騙了你,你都看出來了嗎?」
朱雄英點頭:「嗯,我似乎感知到了你們徐家有危險,爺爺….咳咳,陛下他究竟怎麼布局,在布十麼局,我有些想不通。」
「無論如何,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待著,不要想其他的昏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妙錦沉默了許久,眼神盯著秦淮河的河水,不知想些什麼。
「你爺爺知道了嗎?」
朱雄英點頭:「嗯,知道了,我之前給他推演過書院有可能的演變結果。」
「哎!」
徐妙錦幽幽一嘆,「千算萬算,算丟了你,如果大明沒有你,我估計應當沒人能看到我的目的,畢竟百年以後的事,誰又能想得到呢?」
「而且書院這事,只要建起來,後續市場會自動主導和演變,根本不需要我們徐家再拋頭露面,就能將利益交織在一起……」
「可惜。」
徐妙錦嘆口氣,「遇到了你。」
徐妙錦說完,深吸一口氣,問朱雄英道:「如果我們徐家真的有難了,我求你,你會求我嗎?」
朱雄英點頭:「會吧。」
徐妙錦一喜:「我的三位哥哥呢?」
朱雄英瞥了她一眼:「徐姑娘,有些話我想告訴你。對不起。」
「阿?」
「為啥突然說對不起?」
看著徐妙錦這樣子,朱雄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朱雄英道:「以前的你單純善良,我總認為你扛不住事,也不該遇到什麼風浪。」
「可現在,我忽然發現,你比我想像中的堅強了很多。」
「為了中山王府,你已經開始主動扛起一部分家族興衰,甚至親自拋頭露面……嗯,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徐妙錦。」
徐妙錦歪著頭,也不知道朱雄英究竟在說什麼,不過她沒有打擾朱雄英,任憑朱雄英說著。
朱雄英笑笑,道:「其實當時你二哥和你四哥那般羞辱我,我並沒有一絲絲怨恨。也不會覺得自尊心受到了踐踏。」
「那時候我是根本,不將你二哥和四哥放在眼裡的。」
徐妙錦點頭:「我知道我二哥和四哥不如你,一直都不如你。」
「原來你當時沒有生氣啊……那你?」
朱雄英道:「這就是我剛才和你說對不起的原因啊。」
「你們中山王府和北平燕王交情匪淺,我也試著推演過大明的局勢。」
「最終的結果,就是朱棣可能會造反。」
徐妙錦心下一驚,不過朱懷能這麼對自己袒露心扉,徐妙錦莫名有些竊喜。
朱雄英繼續道:「我在想,咱兩如果好了,如果有朝一日,朱棣真造反了,你幾個哥哥擁戴朱棣,而我忠於大明,那時候你就會夾在中間,你沒辦法選擇。」
「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怎麼選,對你來說都是莫大的傷害。」
「你是個好姑娘,也十分聰慧,我不想到那時候才傷害你,所以乾脆就應了你二哥和四哥。」
「那時候我不願意告訴你來龍去脈,怕你承受不住,也趁著沒泥足深陷的時候,早些割斷了情誼,對你也好。」
「後面我發現我錯了,你似乎……很在意我?」
這是朱雄英,第一次和徐姑娘站在一起,不顧一切的去吐露心扉。
狀元橋兩岸的河水在平靜的流淌,一片片灰牆百瓦的建築,在秦淮河兩旁鱗次櫛比的排列開。
清晨的秦淮河,那麼的安寧祥和。
徐妙錦芳心亂跳,臉頰有些發燙,聽到朱雄英的問話之後,有些支支吾吾的道:「阿?噢,嗯。」
朱雄英抬眸看著她:「啥意思?」
徐妙錦用力吸一口氣,提著羅裙朝上跨了一步台階,來到朱雄英面前,點頭道:「嗯,是呀,是在意你,那你可以和我說說你是怎麼考慮的了嗎?」
朱雄英面對著秦淮河,徐妙錦也面對著秦淮河,不過徐妙錦說完這話之後,將身子倚靠在狀元橋的欄杆上,面對著朱雄英。
清晨的威風拂過,吹亂了徐妙錦烏黑的秀髮,映出那精緻的臉蛋,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朱雄英,絲毫沒有怯弱,在等著朱雄英的答案。
朱雄英輕聲道:「那時候我就在想啊,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你幾個兄長走到對立的一面,你咋辦?」
「我不想看到你傷心啊,也不想看到你難過,更不想讓你做選擇。」
「我覺得你應該一直是徐家威風凜凜的『五公子』,永遠都那麼高傲,那麼自信,那麼冰雪迷人。」
徐妙錦眨眨眼,看著朱雄英,狡黠一笑:「我有你說的這麼好嗎?」
朱雄英點頭道:「有啊,我估計如果我鬆手了,哪天你出現在應天大街,追你的人能從天津橋排到狀元橋!」
徐妙錦嬌咯咯的笑道:「有這麼誇張?我咋不知道?」
朱雄英道:「因為你很少出來拋頭露面啊,等哪天,萬一你徐家來一個比武招親,比文招親啥的,怕整個應天城都會瘋了呀!」
徐妙錦掩嘴,偷偷笑了笑,然後認真的看著朱雄英,道:「可我看不上別人怎麼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腦海裡面就一直有個身影。」
「他正直,他大義凜然,他不卑不亢,他有才華,他能作詩,能作出很好的詩,他還能逗我笑,也能讓我哭。」
朱雄英愣了愣,驚恐的道:「啊?這誰啊?這麼有本事?」
徐妙錦白著朱雄英:「你討厭!明知顧問!」
朱雄英笑笑,繼續拉回正題,看著徐妙錦道:「妙錦,你還沒回答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家裡三位兄長走到對立面了,你會怎麼辦?」
這一句『妙錦』,將徐姑娘的心都融化了。她認真想了很久,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你有這個考慮,為啥不早些說?」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會拋棄你的呀,就好像我大姐一樣,他現在是燕王的王妃,如果真有一天,像你說的,燕王要造反,你覺得我大姐會離開燕王嗎?」
「不會的。」
「我和我大姐一樣,我徐妙錦認定的人,只會一心一意的對他,那日在刑部的時候,我和你說的一切,一切的救你的辦法,都是脫離於徐家之外的,我做的所有一切,我的三位哥哥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你知道麼?」
朱雄英點頭:「開始不知道,後來想明白了,因為想明白了,才更覺得徐姑娘情義深重。」
徐妙錦展顏道:「我現在已經讓我三個兄長,和北平那邊斬斷一切聯繫了。」
「至於辦書院啥的,也只是為了自保,不過現在你既然看穿了,也和你爺爺說了,我想,陛下應當是知道我們徐家在做什麼了。」
朱雄英點頭:「依舊……對不起你。」
徐妙錦笑笑:「沒事,也不怪你,你也是無心的。」
「陛下是存了清洗徐家的目的,這是一定的,但也未必不能夾縫中求生。」
「老爺子擔心的是,我徐家在軍中的權力和威望,擔心我們和燕王的那層關係。」
徐妙錦看著朱雄英道:「朱郎,實不相瞞,我大哥他們已經打探出來了,淮西勛貴可能會發跡,我們中山王府應該要被清洗,都是為了給皇儲鋪路。」
「古往今來,每一個儲君登基,都會犧牲一部分臣僚,其實說白了,哪有什麼事是沒有解決辦法的?」
「只是很多人,不想放下好不容易爭來的權力罷了。」
「得權容易放權難啊!」
徐妙錦笑笑,乾脆提著羅裙,徑直坐在天津橋橋邊。
她拍了拍自己的身旁,示意朱雄英也來坐下。
朱雄英本就不是忸怩的人,聞言便礙著徐妙錦身坐了下去。
「你剛才說,讓我們徐家走一步看一步,其實也不對啦,如果那樣,其實還是在等死,我也不能賭徐家的未來。」
朱雄英撓撓頭:「那該咋辦?」
徐妙錦道:「放權唄,聽過唐太宗和李靖的故事嗎?」
「只要我們學著李靖,將中山王府所有權力都放下,深居簡出,不理世事,成了無用之人,皇爺也會念著我爹的恩情,不會與我們計較那麼多。」
朱雄英瞭然,隨後道:「這對你大哥來說很難,畢竟這爵位來之不易,想捨棄掉,那就愧對你爹了。」
徐妙錦搖搖頭:「沒辦法,當時皇爺將我姐嫁給燕王,就註定了我們中山王府敏感的位置。」
徐妙錦用力吸口氣,笑了笑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怨天尤人啦,活著比什麼都好不是嗎?」
徐妙錦雙腿蕩漾在半空中,看著橋下的河水,有些好奇的問朱雄英道:「你為啥今天要和我說這些啊?」
朱雄英看著徐妙錦,「你確定要聽嗎?」
徐妙錦用力點頭。
朱雄英道:「因為今天陛下,打算將你下嫁給其他人。」
徐妙錦臉色唰的一白!
朱雄英趕緊道:「你別著急,事情還沒定論,我和老爺子說過了。」
「說啥?」
朱雄英道:「不嫁你還好,要是將你下嫁給其他人,他嫁誰我砍了誰!」
徐妙錦側目,呆呆的看著一臉深沉的朱雄英,他說的那麼認真,那麼的決絕。
雖然只有三兩句話,但徐妙錦知道,他要和他爺爺說出這樣的話,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他要忤逆他爺爺,忤逆皇帝,甚至威脅皇帝。
徐妙錦笑吟吟地收回雙腿蜷起來,雙手抱膝,下巴搭在膝蓋上,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朱雄英的側臉。
她輕聲道:「如果皇帝真要下嫁我呢?」
朱雄英搖頭:「應當不會,陛下欠我和師尊一個恩情,增收河船稅和城門稅,豐足府庫,以達到地方官府不再淋觴踢尖、火耗歸功,這事兒,我和師尊幫過他一次。」
「而師尊一向寵溺我,肯定會來幫我的。」
「等同於陛下他老人家啊,還欠我一個人情沒還呢。」
徐妙錦愣了愣,眼中帶著一縷震驚,「這也是你做的啊?當時我還在想,究竟誰這麼厲害,原來又是你和你師尊!」
「我就覺得你好奇怪,你究竟還做了多少改變這個國朝的大事啊?我總感覺你背著天下人,付出了很多很多。」
徐妙錦突然覺得朱雄英好偉大,身影那麼的高大,高大到徐妙錦眼眸中都是濃濃的佩服和驕傲。
一個俊俏少年郎,側臉帶著剛毅,那招人愛的模樣兒,看在徐妙錦眼中,不知怎地,心中便是一盪,竟鬼使神差地貼上去,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朱雄英頓時呆住了,當徐妙錦滿面嬌羞地移開俏臉時,他的臉頰上還有一種柔柔軟軟讓人戰慄的感覺。
他努力想去回味,卻怎麼也無法再捕捉到那種既真實又帶些虛幻的感覺。
他身在半空橋床之上,魂魄似乎卻已飄到了半空之中,沒著沒落。
徐妙錦臉上也是一陣臊熱,羞得她幾乎無地自容,她也不知道自己吃錯了什麼藥,怎麼會做出這般大膽的行為,這……這也太放蕩了吧?好丟人!
一時間,徐妙錦只覺得自己的唇和整張臉龐都像塗了辣子似的,麻麻的、燙燙的。
「額,那個……」
徐妙錦將頭埋在膝蓋中,「朱公子,我可以聽聽你的事。」
話題轉移的有些尷尬。
朱雄英回味了許久,才道:「我的事?什麼事啊?」
徐妙錦道:「一切!」
「我好想知道,你究竟擁有什麼樣子的過去,才能成就如此優秀的你……」
朱雄英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徐妙錦道:「好。」
朱雄英開始訴說著。
徐妙錦雙手抱著膝,清晨的秦淮河,安逸到極點,狀元橋上也鮮有行人,整個城池,仿佛只有這一對金童玉女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