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揮手讓三人下去。
禮部侍郎李原急忙抓著詹徽道:「詹大人,皇爺怎麼越來越胡塗了?」
話音落下。
藍玉猖狂大笑:「哈哈哈!李大人罵的好!咱這就去和皇上說道說道!」
李原大驚失色,驚恐的道:「下官並非這個意思,涼國公……」
他苦著臉哀求:「您就放過下官吧,方才也是一時口快。」
藍玉哼了一聲,自是沒工夫和李原掰扯,抬腳出宮找朱雄英去了。
等藍玉走後,李原才目光灼灼的看著詹徽:「詹大人,你說老爺子要是讓任何官爵去接見帖木兒汗國的使臣,下官都能理解。」
「可他是誰啊?非官非爵的,何德何能有資格接見帖木兒汗國的太師?」
詹徽聽到這話,也有點不悅,板著臉道:「李大人你是不是禮部侍郎坐久了,屁股坐歪了?」
「聽你這話的意思,怎麼,帖木兒汗國比我國朝高貴許多?接見他們咋了?找一個平頭老百姓見他們都給他們臉了!更何況……」
詹徽話音戛然而止,改口道:「你禮部宜快快通知準備。」
李原愣在原地,臉色微微變了變:「不是啊詹大人,您剛才說了什麼,什麼意思?」
……
與此同時。
朱雄英托腮在書房的書桌上遐思。
如果帖木兒帝國真征服了歐洲和中東,對大明來說也未嘗不是機會。
他帖木兒放眼天下,除了明帝國之外沒有對手。
大明難倒不也是如此嗎?
只要將帖木兒帝國給滅掉了,中東和歐洲的所有控制權,不都到了大明手裡?
更何況現在大明根本不用多線作戰,只要瘸子帖木兒將歐洲打花了,大明再和帖木兒交手,豈不是坐收漁翁之利?
只不過國朝一直提倡和平,不主動發起戰爭,不破壞和平。
可有時候和歐洲人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你不給他們打疼了,這群利己虛偽的歐洲人,永遠會想著辦法侵略你。
朱雄英在胡思亂想之間,藍玉已經站在窗戶外。
「想啥呢?」
藍玉冷不丁一句話,將朱雄英嚇了一跳。
「額,舅姥爺你能別這麼嚇人麼?」
藍玉笑笑:「是你小子想事想的出神了。」
「今晚有空麼?」
朱雄英蹙眉:「咋了?有啥事?」
藍玉嘿嘿笑道:「帶你去見世面。」
「去青樓?」
噗!
藍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幽怨的看著朱雄英,抽了抽嘴角,言不由衷的道:「你真風趣。」
「下次。」
「這次去會同館。」
嗯?
朱雄英愣愣看著藍玉。
如果朱雄英沒記錯,會同館是接待使臣的地方。
「做啥?」
藍玉道:「皇上讓咱接待一番帖木兒汗國的使臣,你跟著咱去看看。」
朱雄英愣了愣,不解的道:「外交是國家大事,我去不合適吧?」
藍玉笑著道:「你家老爺子,指名道姓讓你去。」
「爺爺答應了?」
藍玉揮揮手:「對的。」
「好!」
朱雄英目光有些堅定,他看著藍玉,問道:「舅姥爺,你覺得帖木兒汗國來華所為何事?」
「啊?」
藍玉瞪著眼:「你怎麼和咱皇上說話一樣,都這麼奇怪?不是朝貢嗎他們?」
朱雄英搖頭:「這群蒙古人可不是當年捕魚兒海逃走的蒙古人,他們……更強!」
「什麼?!」
藍玉大驚,「不是一撥人?」
朱雄英搖頭:「不是。」
因為信息的閉塞,絲綢之路的西方,都被帖木兒帝國切斷了,明廷根本無從了解歐洲的情況。
奧斯曼帝國的『蘇丹』自然也知道帖木兒帝國的野心,他們想派使出使大明,想以大明鉗制帖木兒帝國。
不過派出去的一批批使臣,只要走到絲綢之路上,就會被帖木兒帝國屠殺。
久而久之,奧斯曼帝國和明帝國便沒有絲毫外交聯繫。
藍玉看著朱雄英:「你和老爺子說過?」
朱雄英點頭:「說過。」
藍玉豁然開朗,難怪老爺子今天朝會面色無比凝重。
他突然愣住了,死死看著朱雄英:「所以你們,都認為來者不善?」
朱雄英點頭:「對!」
藍玉眯著眼,眼中放著光,自言自語的嘀咕道:「有意思,想不到還真有人敢覬覦我大明河山,難怪老爺子要你去接待,原來存了這麼個意思。」
「成!晚上我來接你。」
「好!」
朱雄英點頭。
「走,跟咱去個地方!」
藍玉開口。
朱雄英也沒多說什麼,應了聲好便跟了上去。
一路無言,直到四夷館的時候,朱雄英和藍玉下了馬車,撐著油紙傘,直奔中廳。
朱雄英抬眸望去,四夷館中廳坐了七個人。
兩名大明的文官,皆身穿紫紅,乃三品以上高官。
吏部尚書詹徽他認識。
禮部侍郎李原,朱雄英沒接觸過。
餘下的五名則是蒙古貴族,以帖木兒汗國太師迭力必失為首的蒙古使團。
朱雄英在打量眾人的同時,眾人也在打量著朱雄英。
尤其禮部侍郎李原。
他本聽詹徽說,今日皇孫會到場,可現在,除了朱公子,也別無他人。
李原有些好奇,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
詹徽笑著道:「來來,涼國公,朱公子請坐。」
迭力必失有些好奇,打量著朱雄英,謙卑的看著李原,詢問道:「外臣斗膽,請問李大人,此少年郎是大明哪位皇子?」
這將李原問住了。
朱雄英想起自家老爺子提醒,便不卑不亢的道:「我只是個普通漢人。」
迭力必失愣了愣,有些驚愕,不過還是恭維道:「原來如此。」
「不過你們漢人各個學問斐然,吾見公子文弱,應當是讀書名震鄉野,故而才會來此處吧?」
朱雄英盯著他,道:「不才讀過幾卷書,算是半個讀書人;也習過幾兩武,提劍亦能殺戎狄。」
李原微微頷首。
見朱雄英不畏生,如此場面還能對話自若,不卑不亢,看來這小子比自己想的還要優秀。
迭力必失笑呵呵的道:「公子謙虛,若非你賢能,又怎有資格來此地赴宴?」
詹徽跟著笑道:「朱公子自然是有才的,確實謙虛了,吃酒吃酒,我們吃酒。」
朱雄英打斷詹徽,看著迭力必失,富有侵略性的道:「貴使說錯了,我沒謙虛,漢家人如我一樣的年輕人多不勝數,這也不是什麼有資格的人才能參加的宴會,只是尋常之宴,換做任何漢人,都有資格赴宴,都有資格和爾等平起平坐。」
李原臉色微變。
目光看著朱雄英,帶著一絲絲提醒的眼神。
提醒他這是國宴,是外交,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是整個國家!
同時他也有些失望,這少年多少有些沒有分寸,想來還是沒見過這等大場面。
他有些焦急的看著詹徽和藍玉,意思是你兩提醒一下這小子,注意態度。
可兩人雖然眼神有些奇怪,但並沒有開口。
不是不想提醒,是因為他們沒資格!
詹徽和藍玉都有些好奇,朱雄英不是沒分寸的人,為何今日說話有失水準?
這場國宴,老爺子可關注著吶,你小子悠著點啊!
迭力必失臉色有些不自在,他們蒙古人生性豪放,也受不得委屈,如今被這不知分寸的小子像教訓兒子一般說教,這若是傳出去,帖木兒汗國的面子還不被丟光了?
他們可以被朱元璋教訓,也可以被藍玉、詹徽這樣的高官呵斥,可唯獨受不了一個不知名小子的教育。
主要對方左右看都不過一個毛頭小子,在他們認為,朱雄英連在這裡說話的資格,都不應該有!
迭力必失看著朱雄英,忍著怒氣,依舊笑道:「朱公子,我也讀過你們漢人一些書籍,有些疑問沒始終沒懂。」
「孟子頌揚孔子云: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矣,夏陽比秋陽之光更為灼熱,孟子為什麼不用夏陽而贊呢?」
迭力必失說完,繼續笑看著朱雄英,同時也看著詹徽和李原。
詹徽和李原語噎,孔孟之學問他們自然讀過,可現在全心都放在政zhi上,哪有時間去鑽研?
為什麼孟子用秋陽而不用夏陽,這誰還能記起來?
對方是蒙古人,隨口一個問題,還是關乎漢文化的問題,如果回答不上來,豈不更有損國體?
如果朱雄英不率先帶頭挑事,對方何故會反擊?
詹徽和李原都不清楚,朱雄英為什麼上來就那般富有攻擊性,對待帖木兒帝國使臣。
正在為難之際,朱雄英從容開口回道:「今日天下用夏曆,孟子一書用的是周曆,所以孟子用秋陽,指的就是夏曆中五、六月之烈日。」
「你看不懂孟子,因為你只研究我今日之大明,卻不曾想我四千年文化一直在演變,漢文化博大精深,只知現在而不知歷史更迭,則易亡國矣。」
迭力必失袖中拳頭微微攥緊,依舊笑著道:「朱公子腹中墨水,可不止只有幾兩啊!佩服佩服。」
迭力必失說完,他身旁副使道:「聽你之言,似乎能對你漢家文化百問百答?」
此言一出,李原趕緊出面阻止:「呵呵,今日不討論這些,諸位若是喜歡,改日本官代為引薦翰林院……」
話沒說完,朱雄英盯著蒙古副使,淡淡的道:「想必你還有高問?」
帖木兒汗國副使看著朱雄英,拱手道:「老子出關,到了何處?」
等他開口,李原和詹徽面色大變。
老子出關,去了何處,神仙來了也回答不出來,典籍上更沒有記載。
方才李原想阻止朱雄英,可朱雄英根本沒給他機會。
年輕人,還是不穩重!
李原心頭有些失落,更想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麼非要指名道姓,點朱雄英參加今日宴會。
這要回不上來,你朱雄英丟臉不要緊,可大明的國體怎麼辦?
若是今日傳出去,他這個禮部侍郎,還不被萬民指責死?
這群蒙古使臣也是沒個分寸,如此為難,這是存了什麼心思?
一個潰散而逃的小國,怎麼有膽子和大明叫板的?
藍玉此時眉宇卻開始蹙起來了。
不是因為朱雄英的自信,而是蒙古使臣的態度!
這批萬里之外的國家,看起來對大明處處謙卑,但卻有底氣和大明叫板,他們的實力,絕不會孱弱,他們看起來更像是骨子不怕大明一般!
嘶!
藍玉面頰微微一僵,他想起了朱雄英的話。
莫非這群蒙古人,真不是當年捕魚兒海潰散而去的北元貴族?
萬里之外的事他不清楚,更不知道這所謂的帖木兒汗國強大到什麼地步。
但從帖木兒那封極盡謙卑的國書來看,這分明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弱國小夷的態度呀!
難倒他們再示弱?
嘶!
藍玉再次倒吸涼氣,如果對方真在示弱大明,那他們所圖不小!
藍玉微微看了一眼朱懷,似乎明白了這小子為什麼上來就開始拱火!
原來是在套對方的虛實!
於是乎藍玉默然的將眼皮垂下,不管不顧。
朱雄英看著帖木兒汗國副使,信口開河道:「老子出關,去了天竺!」
「與釋迦牟尼為伴,故出大法!」
帖木兒汗國副使道:「何以為證?」
朱雄英淡淡的道:「通典記錄的浮屠所載,與中華道德經相出,就是說昔日老子往西出關,經西域之天竺,教導當地人成為浮圖之徒。」
副使揮手:「不足為憑。」
朱雄英笑著道:「也無他證啊。」
此言一出,帖木兒汗國皆一愣!
李原幾人微微有些震驚的,看著朱雄英。
剛才心裡那點小心思,再次被朱雄英這番話給磨滅。
這小子……不簡單!
李原開始有些凝重的看著朱雄英,目光從最初的狐疑,到漸漸的敬畏起來。
朱雄英反問帖木兒汗國副使道:「請問副使,尋常二字當何解釋?」
「尋常之意,就是尋常而已。」
朱雄英道:「錯!尺為尋,倍尋為常,天下八尺男兒眾多,故為尋常。」
帖木兒汗國幾名使臣皆有些語塞,面色有些不自在。
朱雄英繼續道:「再問,人坐於地,一日可行多遠?」
「人坐地不動,談何行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