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任何事都需要平衡!

  朱元璋披著外衫,不知何時,背著手在攤販前晃悠。

  朱雄英轉頭,恰看到朱元璋。

  「額。」

  朱雄英忙道:「老爺子,他不要錢,不是我不給。」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咱不瞎,看到了。」

  朱元璋很少會出來活動,活動的範圍也就朱懷府邸門前,也就清晨這麼一會兒。

  人多眼雜,怕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百姓們對這老頭也習以為常。

  那攤主對朱元璋豎起拇指:「老爺子早啊!你家大孫子被你教的,乖乖,了不得!」

  朱元璋眯著眼在笑,笑的有些膨脹,偏偏還擺手:「就那樣,孫不打不成器。」

  幾個百姓調笑道:「老黃頭你可別胡咧咧了,你捨得打?怕大聲說話都不敢吧?」

  這話,說到老爺子命脈了,將朱元璋說的臉色羞紅,哼道:「屁咧!該打還是要打!」

  老爺子是最能和百姓打成一片的老人,或許這個老人的經歷,讓他與生俱來的和百姓有親昵感。

  也會讓百姓,打心底尊敬和佩服老爺子。

  眾人和老爺子笑著調侃一會,朱元璋便帶著朱雄英回去。

  老爺子走起路來,都覺有些輕飄飄的,嗯,十分膨脹!

  回到府邸,爺孫還是和往日一樣,朱懷去泡一壺清晨的濃茶給朱元璋。

  老爺子則自顧自,將包子撂嘴裡狼吞虎咽。

  最後喝一碗豆漿一壺清茶,早飯便算是徹底結束。

  東方的紅通通的一輪日出,照耀在大地之上。老爺子咂摸咂摸嘴,對朱雄英道:「出去走走。」

  朱雄英想了想,左右也沒太多事,這些日子在刑部牢房悶了許久,也想出去轉轉。

  「成!」

  說著,朱雄英拿著朱元璋的杯子,倒了一壺濃茶,給老爺子抱手裡,兩人便朝外走去。

  街肆上,隨處可以見到一批批辦差的錦衣衛。

  時不時會從一些朱門高府枷著權貴出去,引起一片片百姓指指點點。

  朱雄英默然的看著一切。

  朱元璋道:「文豫章那茬事還沒結束,咱皇帝還在清洗。」

  朱懷嘴角抽了抽,洪武皇帝對這種事,真的雷霆到極致,絲毫不會有一點點手軟!

  爺孫沒太多關注錦衣衛抓人,閒情逸緻的朝應天鄉下郊外走去。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江寧的城郊,大地上都鋪了一層綠色,空氣中都帶著闊別已久的春日清腥味兒。

  鄉村的田埂之上。

  朱雄英攙著老爺子席地而坐。

  朱元璋也不嫌髒,大喇喇坐在田埂,隨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裡嚼著。

  朱雄英給他打開茶杯,老爺子咕隆咕隆喝了一口。

  朱雄英也跟著喝一口。

  一切都那麼隨意。

  這個昨晚還讓朱允炆,驚恐到極點的鐵血冷漠的皇帝,在朱雄英面前再次恢復和藹老人的一面。

  朱雄英抬頭看去。

  農田裡已經有許多春耕的百姓,開始一年的春日農耕。

  有些大跌眼鏡。

  朱雄英揉揉眼睛,不可思議的道:「咱大明不是已經普及牛耕了麼?為啥……」

  朱元璋抬頭看了一眼。

  前方農田內,一群百姓正手扶曲轅犁賣力耕種,放眼望去,用牛耕的卻鮮有幾戶人家。

  朱元璋嘆口氣,道:「去年一場大雪,京畿各地不知死了多少耕牛。」

  「牛崽子還沒長起來,老一點的牛,也捨不得繼續用,百姓和牛是有了感情的,能讓牛歇歇就歇歇。」

  大明的耕牛和戰馬一樣,都是稀缺物。

  要不是實在難以耕種的土地,一般百姓人家捨不得用耕牛。

  「這樣一來,耕種的效率不就大大的減弱,長期使用人力,也會讓一部分人累出問題?」

  朱雄英自言自語的說道。

  朱元璋嘆口氣:「那又有啥辦法?」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麼,忽然道:「為什麼不將田埂兩端架起代耕架?」

  朱元璋不解的道:「啥是代耕架?」

  代耕架是明末農耕器具發展的一大進步,明末戰亂紛爭,耕牛銳減,於是偉大的勞動人民便想出這樣的省力耕種器具。

  朱雄英想了想,道:「就是在田地的兩頭,各設起一個人字形的木架,每個木架各裝一個軲轆,軲轆兩頭安上十字交叉的橛木,手板橛木,犁自行動……嗯,大概就是這樣。」

  朱雄英在努力回想著,雖然這種農耕器具在明末農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可對於後世的朱雄英來說,這東西始終還是太過陌生。

  他只能憑著自己的理解去說。

  等他說完,再去看朱元璋,不知何時,朱元璋已經一動不動的盯著朱雄英,表情有些痴呆。

  朱元璋神色漸漸有了變化,時紅時青,變幻莫測,此刻他大概明白朱雄英說的代耕架的用處了「你……你想出來的?」

  朱元璋有些愣神,只是表情看起來有些想吃人一樣。

  「有……有問題?」

  朱雄英不確定,也不知道對這個時代來說,這種東西是算好還是不好,但從用途上來說,朱雄英覺得應該沒多大問題啊。

  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麼這副表情。

  朱元璋拍著朱雄英,目光赤紅,一臉懊惱的大呼:「你為何早不說?!」

  「啊?」

  老爺子自幼泥腿子出生,除了打仗,就是種地。

  對種地,他是手到擒來,各種農具更是一點就透。

  朱雄英說的代耕架有什麼作用,朱元璋稍稍思考一下,便能想明白。

  田埂兩頭架起代耕架,用麻繩竄起,將爬犁套在中間,那麼人站在田埂中的老農就不要使力。

  真正需要用力的,只是田埂兩頭的百姓,而他們只要轉動橛木,中間的爬犁就能開墾!

  這就相當於一個動滑輪的裝置,會大大節省人力。

  朱元璋目光灼熱的看著朱雄英:「這麼好東西,你咋早不說?」

  「你知道每年大明田耕累死多少頭牛?」

  「你知道百姓因為耕種不力,少收了多少糧食?」

  「你知道咱大明多少土地因為百姓沒能力開荒,許多荒地被大戶吞併?」

  老爺子說到最後,面頰都在顫,他是真心激動了。

  朱雄英搖頭:「這……我不知道啊。」

  「我以前也沒種過農活,然後這事兒師尊告訴我的,我以為這些爺爺您都會知道呢。」

  「畢竟師尊也是農人出身,您老也是。」

  朱元璋沒好氣道:「放屁!」

  心裡頭,也是埋怨起老爹,這都咋回事啊,以前老爹咋不和自己說這些。

  「嗯?等等。」

  突然間,朱元璋似乎意識到什麼,下意識看向朱雄英。

  他剛才咆哮一通,看著委屈的朱雄英,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老爺子有些惱怒和自責,歉意的道:「剛才咱衝動了,確實不關你事。」

  「是個好東西!」朱元璋再次凝眉回想,眼圈通紅,似乎想哭,越想越覺得這代耕架有戲。

  蒲扇大的巴掌拍到朱雄英肩膀上,老爺子顫著道:「好!」

  去年年末,江南一直持續大雪,這是洪武開朝二十多年亘古未有的事。

  因為南方疲於應付突然而來的大雪,導致春耕困難重重。

  「成,這玩意兒是好東西,回去問問禮部,看看能否在大明普及實踐開來。」

  朱雄英點頭,想了想,道:「如果可以,還要勞煩爺爺,您老送一份樣品去交趾。」

  朱元璋笑笑:「你小子啥事都不肯吃虧,咱省得了,不會忘了你交趾布政司。」

  爺孫在田埂上悠閒的看著春耕的百姓,一片優哉游哉。

  東邊日出西邊雨,一片安寧一片殺。

  相較於江寧城郊的安寧春日,應天城內則截然相反。

  在錦衣衛和御史台的聯合查辦下,兵部職方司、車駕司員外郎被抄家砍頭,吏部文選清吏司、考功司兩名員外郎也被抄家砍頭。

  這些,都是六部衙門身居要職重權之官,職不大,但權力很大!

  隨著四名京官,砍頭抄家,應天城頓時陷入一片腥風血雨。

  所有官吏現在都人心惶惶。

  自正月十四上元出事到現在,滿打滿算不過四天。

  四天時間,朱元璋已經砍了十幾名吏部造冊的官,甚至各衙門機要,都絲毫不眨眼的說砍就砍。

  短短四日,牽連乃至被誅殺的官吏及家眷,高達三百多人!

  沒有人知道,洪武皇帝的刀,還會不會繼續下去。

  要真查下去,京畿內沒有乾淨的官!

  當死亡血淋淋的逼近百官的時候,沒有人不顫抖,沒有人不恐慌!

  ……

  五軍都督府內。

  李景隆面色有些凝重。

  袁氏給李景隆沏茶,面色也有些不太好。

  「老……老爺,吏部考功員外郎……咱們還通過他運營了兩個外甥進了五軍都督府。」

  這聲音,清脆中,帶著幾分顫。

  「老,老爺子,會不會順藤摸瓜,摸到咱們啊?」

  李景隆板著臉,臉上都是怒氣:「老子讓你不要給你那兩個廢外甥運營什麼破官兒,你他娘的不聽!」

  「會不會燒到咱身上?我告訴你,不會!」

  袁氏心下一松,白著李景隆:「那老爺你這麼大怒火作甚?」

  「放屁!」

  「你以為老爺子是將我當親戚,才不會動我?我告訴你,要不是朱雄英在前面頂著,李家現在指不定已經引火上身了!」

  「你就偷著樂吧,當初要不是咱積德認識了雄英和天雲觀觀主,現在指不定啥樣!」

  「外面人都踏馬說我李景隆舔,你這娘們估計心裡也沒少編排我,現在了?」

  「舔的對不對?啊?」

  袁氏有些後怕,再看李景隆,多了幾分肅穆:「老爺厲害,見識長遠,妾身一個女人家,當然沒老爺這種長遠的眼光,但妾身知道,老爺你是個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妾身跟著你,安全!」

  「呵!」

  李景隆白他一眼,不過現在回想,也有些後怕。

  尤其府前時不時經過幾個錦衣衛,枷著官吏走過……那種震撼,真令人心神難安!

  就是不知道,老爺子究竟還要殺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已經三百多人了,也不知能不能平息老爺子的怒火。

  徐府。

  相對於李景隆的後怕和慶幸,徐家就顯得一片惶恐!

  不知洪武皇帝有意還是無意。

  這些伏誅的官吏,多多少少,都是和中山王府有牽連的。

  「五妹,我怎麼覺得,老爺子這是在針對徐家?」徐輝祖面色無比凝重。

  這些被殺的人,許多都是徐家的外圍羽翼。

  雖然像黃子澄這樣無辜的人也被殺了,但如果深入分析,就會覺得洪武皇帝這場殺戮似乎意有所指。

  徐妙錦蹙起秀眉。

  當這兩天,一波又一波的官吏被誅殺,她就感覺不太對勁。

  撥開殺戮的外表去分析,徐輝祖說的沒錯。

  被誅殺的那些官吏,多多少少都是徐家外圍的力量。

  她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老爺子這是針對徐家的一場屠殺。

  先減除外圍,在針對核心,這好像是從外到內,一點點在削減徐家的影響力和力量!

  徐膺緒面色有些白,道:「咱徐家也沒得罪老爺子啊。」

  「是不是弄錯了?黃子澄那些人,不也一同被牽連了麼?」

  「而且老爺子殺的這些人,都是和文豫章有瓜葛的,也是包庇文伯祺的。」

  「咱們不要小題大做,自己嚇自己。」

  徐妙錦看著徐膺緒,反問道:「二哥,我問你,考功司、武選司,這都是重中之重的衙門。」

  「皇帝殺人,也需要考量和權衡利弊,哪些人能殺,哪些人不能殺,老爺子殺了一輩子的人,不比你清楚?」

  「這些機要衙門,殺了之後,立刻就能改變各家族的平衡,老爺子心裡沒底麼?」

  「平衡被打破,政權上許多事,就有被操控的可能,老爺子不可能不會意識到,這樣壓根不利於他控制皇權。」

  「皇權需要平衡,老爺子也需要平衡。」

  「其他人殺沒問題,這些核心衙門還沒備選好接替人脈,就先殺了,這不是一代帝王該有的格局。」

  「所以說,朱允炆,已經徹底沒希望了。」

  徐妙錦說完,徐家三兄弟頓時陷入沉默。

  這話說的,他們都明白,很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