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虎頭虎腦的,身材健碩魁梧的很,被湯和一巴掌抽了個趔趄,急忙跪在地上給朱元璋磕頭:「見過爺爺!」
砰砰砰!
聲音很大。
朱雄英看著都覺得疼,直倒吸涼氣。
這娃,有點憨啊!
磕頭就磕頭,你意思一下就行了,哪有你這麼賣力的?
朱元璋一時間也呆住了,可是身上也沒多餘的紅包,一臉為難的時候,朱雄英伸手將紅包交給朱元璋。
「爺爺,你的紅包我給你帶著了,走那麼急紅包都忘帶了吧?」
朱元璋淡淡的,看了不動聲色的朱雄英一眼。
這小子,不但心思靈敏,臨場反應也強,不愧是咱培養出來的,沒讓咱丟臉!
「拿著,大過年的,孩子起來吧。」
朱元璋看著湯和道:「成了,咱大孫的紅包呢?」
很奇怪,老爺子沒有讓朱雄英下跪磕頭。
其實也不奇怪,因為湯和沒這個資格。
「有,有,都有!」
湯和給朱雄英,遞了個大紅包過去。
然後他便笑著道:「好說不說的,你說有時候,這後生啊,還是得抽,你看咱這孫子,小時候那麼皮實,抽著抽著,他就知道孝順他爺爺了。」
「這次回來,還給咱整個啥掛鏡啥玩意。」
「你說咱這一把年紀了,還要這東西幹啥?」
說著說著,湯和言語一變:「不過你還別說,這玩意兒也真有點用處。」
朱元璋似笑非笑,一臉不屑的道:「呵呵,啥用啊,頂天一片琉璃鏡罷了。」
湯和道:「那你可是說錯了,來來來!」
湯和很親昵的,摟住朱元璋的肩膀:「看到這紙張上的字了沒?你能看到嗎?」
朱雄英順著湯和目光望去,別說老爺子看不清楚,他自己都看的模糊,正常人,誰會寫這螞蟻爬大小的字啊?
老爺子搖頭:「這么小,誰能看的清楚啊?」
湯和笑著擺頭:「不不不!來,老夥計你拿著這個,哎呀,可要小心拿著啊!孫子從海上弄來的,這玩意精貴的很,可不敢打碎了!」
看湯和一臉謹慎的樣子,朱元璋就不高興。
啥玩意啊!話里話外還不是在炫耀你家孫子孝順你?
精貴的像啥一樣!
不過老爺子還是拿起那琉璃鏡朝字望去。
這玩意,不就是放大鏡麼?
而且還是琉璃製造的,並沒有那麼清晰。
不過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很好了。
朱元璋看了過去,咂摸咂摸嘴巴,點頭道:「嗯,還行。」
湯和趕緊連連擺手,深怕旁人不知道一樣,道:「不行,哪兒能送你呢,孫子就弄了這麼一個,下次,下次一定!」
朱元璋:「……」
老子問你要了嗎?
啥玩意兒啊,就下次一定啦?
不過老爺子也不氣惱。
蕭灑的從懷裡拿出一副錦盒,盒子打開,熟稔的將眼鏡架在鼻膽上。
姿勢瀟灑的一批。
湯和愣了愣。
那純白色的鏡片,以及金框綱鏡框,帶在老爺子眼睛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儒雅的感覺。
「這是啥麼?」
湯和有些好奇。
朱元璋淡淡的道:「哦,也沒啥,自家孫子親自搗騰出來的。」
「嗯,咱新年禮和壽禮。」
湯和狐疑:「原來你小子神神秘秘的就送這玩意兒?這不也是鏡子嗎?比在這薄多了,不行不行。」
朱元璋呵呵冷笑:「你試試,不過,你可小心點,莫摔碎了,就這一個。」
湯和也在笑,更多的是不屑一顧,這玩意造型古怪,亂七八糟的,指定不好。
說著,他便隨意接過朱元璋的眼鏡,有樣學樣,架在鼻子上。
而後。
湯和猛地一顫,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他心裡震撼,這……怎麼可能?
此時的湯和,整個眼前的世界,仿佛……亮了!
湯和的世界,亮了!
這眼鏡,仿佛帶著某一種魔力,帶上去之後,湯和眼前所有東西都變的無比清晰起來。
他顫抖著看著自家的小孫子。
那憨憨的樣子,因為常年在浙東沿海,皮膚曬的黝黑,那孔武有力的胸膛,甚至身上棉襖上的絲都看的清清楚楚!
湯和目光朝上望去,看到自家孫子臉上那無比清晰的青春痘,他不禁痴呆了。
「好了。」
朱元璋寶貝一樣從湯和鼻架上取下眼鏡:「咱孫子送給咱的,想要,讓你孫子給你搞。」
「我……」
湯和微微張開嘴巴,伸著手,想要,可羞於啟齒,於是乎看著朱雄英,目光無比炙熱。
朱元璋趕緊擋在朱雄英身前:「莫看了,就這一個,下次,下次一定給你搞一個出來。」
下次……
一定……
這不是自己剛才說的話麼?
湯和咂摸咂摸嘴巴,臉上帶著殷勤:「呵呵,這下次,是啥時候啊,誒,老夥計,你別當著孩子啊,咱問問孩子。」
「雄英吶,啥時候給咱搞一副呀?」
朱雄英無語,剛要開口。
朱元璋就拉著湯和,臉上帶著殷勤和熱切,還有幾分笑意。
「那可要等一等了,畢竟咱家孩子也很忙的。」
「其實有時候,教育孫子啊,這事兒,不能只靠打的,打長了麼,人就憨傻了。」
「哦,咱也並不是說你家孫子不行,咱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你,咱這孫子頭腦子靈活,並不是靠咱抽出來的。」
「當然,也不是咱教的,還是孩子爭氣,嗯,自己有本事,也孝順老頭子。」
「人吶,啥事都抵不住孝,一孝起來了,他就會想著老人家需要什麼,你比方這個眼鏡,對吧?還不是孩子孝順釋然麼?」
湯和被說的一愣一愣的,整個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老爺子……也太裝了吧?
有這麼炫耀的麼?
是,咱剛才是在你面前賣弄了,咱認錯還不行麼?至於這樣麼?
湯和渾身一震惡寒。
朱元璋見炫耀的差不多了,拉著朱雄英道:「成了,咱回去吧。」
說著,將眼鏡熟稔的架在鼻樑上。
眼鏡一帶,誰都不愛!
然後邁著王八步,十分得意的朝門外走去。
「哎!這可真是清晰無比啊!好東西,好東西吶!」
望著朱元璋和朱雄英,這對爺孫離去的背影,湯和一臉扭曲,同時眼中又帶著一份羨慕和渴望。
「爺爺,那是啥,孫兒趕明給你搞一副來!」
湯和看著自家這憨孫子,嘆口氣道:「哎,你莫想了,你……造不出來。」
湯晟臉色通紅:「孫兒……孫兒可以去海盜那搶!」
湯和不耐煩的道:「拉幾把倒吧!還海盜?那些蠻夷鬼子傻的跟廢狗一樣,他們還他媽能弄出這種精貴的東西?」
「真是高抬那群廢狗了!」
湯和罵罵咧咧的走了,臉上帶著深深的不屑。
臨近傍晚,老爺子也沒在朱雄英這繼續呆著,帶著一副眼鏡,淡漠的背著手離去。
那閒庭信步,走在路上左搖右晃的樣子,真是恨不得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朱雄英無奈的搖頭笑笑。
確實有夠臭美嘚瑟的啊!
老爺子剛走沒多久,藍玉府上便來了人。
朱雄英定睛望去,是個身穿軍裝的軍人。
「太孫殿下。」
那軍兵顯得十分尊敬朱雄英,一言一行中,都是濃濃的尊敬。
朱雄英不解:「你是?」
「卑職殿前司新任指揮使曹泰。」
曹泰,已故安國公曹良臣之子,這是朱元璋三十二開國功勳之一。
同時,他也是藍玉最忠心的追隨者。
藍玉案爆發之後,曹泰是第一個被抓捕賜死的。
這是自己舅姥爺一脈的人。
朱雄英目光有些柔和,道:「原來是曹指揮,有事嗎?」
曹泰道:「回小大爺的話,宮裡安排好了,涼國公說,您可以將人送入宮了,我來接過去。」
朱雄英不知道為啥,他們總喜歡叫自己小大人。
或許是藍玉這層關係?
藍玉沒有子嗣,所以他們都這麼叫我?
不過朱雄英懶得管這麼多了,隨便他們怎麼叫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聽到曹泰這話,朱雄英就知道,藍玉這是安排鄭和入宮了。
朱雄英有些詫異,沒想到藍玉會這麼上心,才初一,就將這事兒安排妥當了。
朱雄英點頭:「謝謝了,您稍等,我去叫人。」
曹泰抱拳:「小大爺,這話嚴重了,都是自家人,啥謝不謝的。」
朱雄英嗯了一聲,也沒過多廢話,路遙知馬力,這些人對自己如何,他都記在心裡。
等朱雄英來到後院。
鄭和還在掃著院內的落葉。
天色有些晚了,府上點著燈籠。
鄭和似乎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清晨,給府邸打掃,朱雄英睡覺之前,他也習慣性的給朱雄英送蜜茶。
總之,鄭和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他總能將朱雄英照顧的無微不至。
聽著腳步聲,鄭和放下掃帚,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喜色:「爺,您回來啦?」
朱雄英看著鄭和,面色有些肅穆。
鄭和似乎讀懂了朱雄英的意思。
他將掃帚放在一旁,道:「爺,我去給您倒一壺熱茶。」
朱雄英沒阻止他。
鄭和給朱雄英捧著一杯熱茶走來,然後自顧自去朱雄英的書房忙碌片刻,又去臥房收拾片刻。
他的速度很快,少頃之後,走了出來
「爺,書房放了蜜茶,您看書的時候,應當是不熱不涼的。」
「臥房的被子給您整理好了。」
「小人也吩咐廚房那邊給您燒了熱水,約莫等您看完書,恰好能洗澡。」
說著,說著,鄭和眼眶開始紅潤。
「爺,小人沒啥本事,也懂得尊卑,小人斗膽,請爺以後看書不要太晚了。」
「爺,您睡眠輕,晚上少喝些茶。」
「爺……」
鄭和撩袍,恭敬的趴在地上,給朱雄英磕了三個響頭。
「小人在人生最晦暗的時刻,是爺拯救了我。」
「爺對我極好,小人感激不盡。」
「小人一直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爺,小人想伺候爺一輩子,但爺您說了,男人要有大出息。」
「小人以後不能在爺旁邊端茶倒水,不能伺候爺的生活起居,以後的日子內,爺您千萬要保重。」
「小人……不會給爺丟臉的!」
朱雄英呷了一口茶,嗯了一聲,「起來吧。」
「宮裡鬥爭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萬事隱忍。」
鄭和再次給朱雄英磕了三個響頭:「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不會給爺丟臉!」
朱雄英點頭:「走吧,隨我去前院。」
鄭和起身,小心翼翼的將掃帚放在原位,戀戀不捨的朝後看了一眼,一步一步,隨著朱雄英朝前院走去。
幾個月的時間,他從馬三寶變成了鄭和,他從瘦弱的乞丐,變成了朱雄英的貼身奴婢。
因為朱雄英的存在,馬三寶將心裡那點殘存的志向,再次點燃。
做人……要有出息!
這是爺教他的,他一直不敢忘記,朱雄英教他的每個道理,無論對錯,他都謹記於心。
這是朱雄英的人格魅力,朱雄英在無形的影響著身旁的每一個人。
主僕走到前院。
朱雄英看著曹泰,道:「人給你帶來了。」
曹泰點點頭,看了一眼鄭和:「隨我走吧。」
鄭和低頭,跟在曹泰身後。
其實他一直沒敢告訴朱雄英,深宮大內,尤其是太監,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他進去之後,會受到萬般羞辱,他已經經歷過了一次,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朱雄英所說的,出海那一日。
可只要爺說一句話,他還是義無反顧,即便前方萬分兇險。
「等等!」
朱雄英叫住曹泰:「他在宮裡面,勞煩曹指揮,多照顧了。」
曹泰欲言又止。
他想說,他沒資格進入後宮,如果說後宮還有男人存在,那只有朱元璋,有且只有他一人。
不過他看出朱雄英,眼中對鄭和的不舍和關心,還是點頭:「好!」
望著曹泰帶著鄭和離去的背影,朱雄英站在院子裡,良久,良久。
夜色微涼,月影窸窣,冬深春淺,咋暖還寒。
寬廣的朱雀大街上,一墩墩碩大的大理石從雲南運輸到應天,將露面鋪的光滑無比。
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國朝道路的建設已經在朱元璋的執政下,鋪散在全國各主幹道。
至於鄉村和非幹道的道路建設,依舊會是今年的政策重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