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穩固政權,就得犧牲一群人,心不狠,便穩不住那邊的政權,必要的時候,吾建議可殺幾個當地大戶,震懾權威!」
朱雄英欣賞的看了一眼解縉,雖然他是文官,但沒有文人那股子柔柔弱弱的勁,該殺就殺,殺伐果斷!
「大紳說的不錯,生產力的發展,農業的茂盛,始終還是要靠小農,而不是那群坐吃等死的大士紳,此事你自由決斷。」
這是放權。
朱雄英沒必要,將所有權力都抓在自己手裡,解縉是個有能力的人,他只要抓住解縉,就等於抓住了整個交趾。
而且就目前而言,解縉應該不會對自己心懷貳心。
不過師尊曾經說過,蘿蔔加大棒,才是一種合格的管理手段。
該敲打的,也要敲打。
朱雄英沉思一番,對解縉道:「今年上半年,我需要你將交趾布政司的糧食翻倍,稅收翻倍。」
「這.…」解縉有些為難。
朱雄英道:「解大人,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這也是你給爺爺,同時也是給我證明的最好機會,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解縉精神大震:「好!」
朱雄英點頭:「那麼,還請繼續說。」
解縉想了想,開口道:「當土地人口丈量清算完畢,接下來便是勸課農桑,與此同時,我需要殿….殿下需要問朝廷要一批人。」
朱雄英點頭:「什麼人,你說。」
解縉道:「一名太醫院醫士,一名翰林院進士,我需要他們去培養當地的醫工,以及教化同化當地的百姓禮義廉恥。」
朱雄英點頭:「解大人,你說的不錯,沒問題,等你臨行前,這些人我會給你安排得當。」
「還有什麼需要的嗎?」朱雄英補充問道。
解縉搖頭:「殿下,暫時沒有。
朱雄英點點頭,看著解縉和鐵鉉道:「鼎石,你有什麼想說的?」
鐵鉉有些幽怨。
他突然感覺自己,是有點廢物的樣子。
雖然老爺子讓他來幫襯太孫殿下,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一點用沒派上。
「我….我沒有,不過.…我能幹點啥啊?」
解縉揶揄道:「你?坐吃等死啊,伺候好殿下就行,爽不爽?」
鐵鉉臉色憋的通紅:「你放屁!那我豈不是廢人一個了?」
解縉道:「也沒人說你不是廢人啊!啥事沒幹呢,白嫖了三個月的俸祿,呵呵!」
鐵鉉面紅耳赤,猛地站起身,對朱雄英彎腰:「殿下,我,我鐵鉉不能這麼荒廢啊!」額。
朱雄英有些狐疑,先前鐵鉉雖然表面上對自己附和,但朱雄英知道,其實他心裡是有些不服的。
但這才過了兩三天,怎麼整個人好似變了一個一樣,對自己的恭敬,似乎理所當然的一般。
難道,是因為自己那點小恩小惠?
不至於吧?
而其實,是因為得知朱長夜身份的原因。
有這麼一位仙人,成為朱雄英的後盾,鐵鉉用屁股想,也可以肯定朱雄英,以後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是值得追隨一生的主子。
此刻。
想不明白,朱雄英也就不想了,他笑著對鐵鉉道:「你放心,你在京師有大用,我許多的決策,都需要你把關。」
鐵鉉一喜:「謝過太孫殿下!」
朱雄英點點頭,開口道:「如此….成了,我還有兩條關於農業稅收的改變,你們給我好好聽,好好做!」
解縉和鐵鉉頓時肅穆:「洗耳恭聽!」
這是朱雄英第一次,在交趾開始試點,對明朝接下來有可能面對的農業稅收困境,進行改革!
朱雄英看著解縉和鐵鉉,也沒有賣關子,語重心長的道:「其一,以後的農業稅收,和商業稅收,不以其他等價物上交,皆用白銀收繳!」
「其二,不需要繳納人頭稅,田稅的收繳標準,不以丁男為憑據,取而代之的是田產,丁男的賦全部攤到田內,一畝田需要收成多少,折算成白銀繳納。」
「其三,賦役征課也不再由里長、糧長辦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徵收,解繳入庫。」
自從朱雄英上次,和老爺子去雨花縣看了民間情況之後,他就覺得,往日的稅收課罰的政策,漏洞實在太大。
在這時候,賦役是分開徵收的,賦就是田稅,役則是按丁男徵收的徭役,也就是俗稱的人頭稅。
這樣的稅收就容易出現漏洞,百姓為了躲避徭役的徵收,甘願將田納入到大戶人家,至此,這一戶百姓消失,人頭稅消失。
大戶人家得了田,百姓少了役,對兩方來說都沒多大損失,但對朝廷財政的損失是巨大的。
除此之外,在徵收徭役方面,官府也可以巧以各種名目,加大對單戶丁男的剝削,從而使窮者越窮,富者越富。
貧富階級差距過大,社會矛盾也就越激化。
這種局面,朝廷不是不想管控,而是地方官府實在難以監督,這種利益,也會讓民間百姓相互隱瞞,更增加了稅收漏洞。
而朱雄英在交趾實驗改革的稅收,便是將賦役合併在一起,杜絕了官府巧立名目剝削百姓的可能,那麼百姓自然會踴躍繳納稅收。
雖然會犧牲上層階級的利益,但交趾布政司的社會秩序還沒建立起來,規則也沒完善起來。
現在朱雄英用成熟的規則,去改變剛出生的交趾布政司,這獨特的眼光自然高屋建瓴。
至於第三條官解官辦,不按實物征課,則省卻了大批量的輸送儲存之費,不由保甲人員代辦征解,免除了侵蝕分款之弊,使徵收方法更臻完善。
等朱雄英說完,解縉和鐵鉉在消化。
良久之後,解縉目光陡然變亮,身子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慄。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朱雄英,最終驚呼道:「殿下,此法甚妙矣!」
「好,此稅收,將會杜絕一切可能的腐蝕,杜絕百姓被剝削。」
鐵鉉也忍不住驚嘆:「此.…此智慧也!」
如果朱雄英的農業稅收改革,是在國朝內部施展,則掣肘很多,如果貿然提出來,那完全就是何不食肉糜般的異想天開。
但交趾不同!
它完全就像是呱呱墜地的嬰兒,可以任憑朱雄英去制定規則!
而朱雄英口中的這種規則,它一定是劃時代的,是總結到前朝所有農業稅收徵收,弊端之後的先見偉大的政策!
解縉和鐵鉉,都忍不住顫抖的看著朱雄英。
兩人彎腰:「殿下,此大智慧也!」
此刻。
朱雄英對此,則是表現得十分淡然,這自然不是他想的,他不過是聽過師尊朱長夜說過的一些事情。
據師尊說,這是站在一位名為張居正的巨人肩膀上,將其方法搬運過來,這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不過朱雄英,以前不了解明朝的體制和制度,所以讀到一條鞭改革,說實話,他是沒有任何感觸的。
但現在,越是深入了解自家大明朝的農業稅收制度,他就越覺得師尊口中的那位張居正,其改革方法之偉大!
不過,
終究這辦法不是自己想的,而是盜用師尊,甚至是盜用那位素未謀面的張居正。
所以,
朱雄英也不會臉皮這麼厚,所以解縉和鐵鉉誇讚的時候,他心裡沒什麼波瀾,甚至一點驕傲膨脹的感覺都沒有。
他感覺他自己,不過也是拾人牙慧罷了。
只是朱雄英,如今表現得越是如此淡然,解縉和鐵鉉就越是崇拜,心裡膨脹到了極點。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
老朱家又是仙人,又是皇帝的。
怎會平凡?
朱家皇室子嗣的智慧,真不是他們這些臣子可以比擬的!
這種超然的政治智慧,若不是將這個國家研究透了,又怎可能如此輕飄飄的就制定出來?
由此也可以猜想到,老爺子教會了皇太孫究竟多少本事啊!
朱雄英壓了壓手,示意解縉和鐵鉉坐下,然後想了想,繼續道:「至於商業稅收,我們在一點點摸索,解大人,你遇到問題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匯報回來,每個月都要做好匯報工作,不可輕視。」
解縉抱拳,恭敬的道:「自當如此,不敢懈怠!」
朱雄英點頭:「嗯。」
「成了,今晚我就不留你們在這吃飯了,眼看著年關快到了,你們也當籌備籌備過年。」
「這期間,你們都好生想想。」
朱雄英不再多言。
「是!」
解縉和鐵鉉對朱雄英行禮之後,結伴離去。
出了東宮府邸。
外面的天,不知不覺間已經黑了。
解縉和鐵鉉對視一眼,然後倏地抽離,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濃烈的震驚和炙熱的光芒。
「太孫賢也!」
解縉由衷的道。
鐵鉉到現在還頭皮發麻:「方才太孫殿下說的那三條新策,我聽了之後,差點就頂禮膜拜,行君臣禮了!」
解縉癟癟嘴:「出息!」
「老鐵,你可要拿捏的住,你以後在京師的日子還很長,和太孫殿下相處的日子也很長。」
「我可提醒你,老爺子沒說啥君臣之禮之前,你要是提前說了,恐怕會吃不了兜著走。」
鐵鉉呵呵道:「小解,你終於說了一回人話了!」
呵。
解縉冷笑一聲:「懶得和你扯淡,我回去了。」
鐵鉉點頭,目送解縉離去的背影,思緒亂飛,想了想,便直奔大明宮。
謹身殿內。
朱元璋召集詹徽和傅友文,在開小朝會。
臨近年底,戶部的財政統計也出來了。
這一年,朝廷總財政結餘不過一百三十五萬兩。
這不算多,甚至可以說少的可憐。
大明的稅收,依舊落實的不到位。
君臣都知道,也都知道稅收的弊端,縱然朱元璋能力很強,也嘗試了許多改變的方法,但民間的那群人,人人驅利,皆是蛀蟲,都在吸食朝廷的血,各種漏洞頻出,根本改不了!
每每想起這事兒,朱元璋就咬牙切齒。
朱元璋抖了抖帳簿,看著可憐的一百三十五萬兩的庫銀,冷笑道:「一個偌大的朝廷,一年稅收才這麼點,大明的臉朝哪兒擱?明年開春之後,雪災的後遺症會全面暴漏,這點錢,又能做什麼?」
朱元璋發了一通脾氣。
傅友文和詹徽只能垂頭聽著。
朱元璋無奈的道:「成了,都下去吧!咱自己想想。」
詹徽和傅友文要走,不過詹徽還是頓住了腳步,看著朱元璋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
詹徽小心翼翼的道:「啟奏陛下,微臣聽聞皇上,是將交趾布政司交給太孫殿下治理了嗎?」
朱元璋蹙眉:「你怎麼知道的?」
詹徽道:「臣瞎猜的,臣看這兩日吏部人事調動,見到皇上調了一名太醫,一名翰林院學士.…所以才有此一問。」
朱元璋冷哼道:「讓你干正事,屁本事沒有,揣摩這些你倒是頭頭是道。」
「咱是將交趾給他了,咋了?」
詹徽忙不迭道:「陛下!這不妥啊!額,微臣的意思,即便交給皇孫治理,也當配備一兩個老持沉重的大吏給他用,皇上卻獨獨派了一個禮部給事中還有一個監察御史.…這,是不是不妥?」
傅友文想了想,繼續道:「臣斗膽,太孫殿下年紀還小,許多事沒有皇上看的通透,讓其獨自治理,臣擔憂.…」
「而且交趾如果發展的好,也可給大明添一筆財政收入,臣.…臣失言!」
說到底,他還是不放心朱雄英獨自執政。
如果讓朱雄英參與到政權來,他們不會反對,因為有老爺子在,還有六部尚書在,這麼多人可以幫著參謀群策群力。
但放手讓朱雄英,獨自一人治理一個小國家,這說到底都有些不太合適。
朱元璋淡漠的看著兩人:「你們是懷疑咱的用人眼光,還是懷疑那小子沒這個資格?」
兩人被這漠然的話嚇的兩股顫顫,急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失言!請陛下恕罪!」
朱元璋還欲再說,外面宮人小心翼翼走來:「皇爺,鐵鉉鐵給事中來了,老奴,要麼讓他等等?」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淡漠的道:「來人,將此狗奴拉出去掌嘴!」
朱元璋是最討厭太監的,他需要的太監,是沒有獨立思想的!
「將鐵鉉叫進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