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用明初的身份行走江湖時,衡玉的左手受過一次很嚴重的劍傷。那時候包妍每隔一天都會過來為她重新換藥。
哪怕是再粗心的人,多包紮幾次,包妍也能察覺出明初手掌的違和之處——比起尋常男子,明初的手掌要纖細很多,而且指尖的薄繭也有些不對。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包妍咽下了心底的疑惑,並沒有盤根究底的意思,更沒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猜測明初其實是在女扮男裝。
直到現在,包妍看著攤放在自己掌心裡,虎口震裂、布滿細密血痕的左手,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漫上心頭。
包妍狀似不經意地,將衡玉的掌心攤開。
血跡模糊的掌心裡,並沒有那道猙獰的傷疤,包妍悄悄鬆了口氣。
果然是她猜錯了,江湖少俠榜第一戚衡玉和第二明初是同一個人,這聽著的確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些。
她這些小動作看著很輕,但全部都落在衡玉的眼裡。
衡玉心下覺得好笑,也不出聲說什麼,輕輕闔眼休息:她掌心那道傷疤只是用了特製的東西暫時隱藏掉罷了,只要包妍幫她用清水沖洗掉手掌的血跡,那道傷疤就會重新露出來了。
系統:【不怕掉馬嗎!!!】
衡玉無所謂道:「掉就掉吧。」
她當初決定用三個馬甲行走江湖,主要是覺得好玩。掉了一個叫『明初』的馬甲,千千萬萬個馬甲又能重新站起來,只要她的易容術夠高明,換馬甲就跟吃頓飯一樣稀鬆平常。
系統:【怪不得你那麼淡定!!!】
太過分了,以後她是想一人獨霸各種榜單嗎?
設想一下那個場景,天機排出了一個榜單,第一名主馬甲戚衡玉,從第二到第十也都是她的馬甲。整個江湖都要籠罩在戚衡玉大魔王的馬甲陰影之下。
聽完系統的假設,衡玉嘖一聲:「你這是要我一年十二個月都營業啊。」
身為主馬甲,那必須得比其他馬甲特殊,所以一年至少營業兩個月吧。天機這個馬甲一年得營業一個月吧,再加上九個啥啥啥馬甲。一整年的檔期還能排得再滿一些嗎?
系統心下竊笑,給衡玉播放了響亮的鼓掌聲,假惺惺鼓舞她。
【你這都是為了江湖的安危啊。想想看,江湖裡一口氣冒出那麼多高手,實力不夠的人肯定不敢行走江湖惹事生非,而是老老實實待在門派里修煉。就算他們出來行走江湖,也肯定不敢隨便招惹是非】
那陣鼓掌聲太刺耳了,衡玉微微擰起眉來。
包妍一直在悄悄打量著衡玉,察覺到這一點,下意識放輕了手上處理傷口的動作。她垂下眼,用乾淨的手帕慢慢擦拭衡玉掌心的血跡。血跡擦拭掉,白皙的掌心露了出來,連帶著那一角猙獰的劍疤也映入包妍的眼睛裡。
包妍唇角微微顫抖起來。
——明初用摺扇作為武器,指尖卻有不少薄繭。那些薄繭的確像是常年累月練劍後練出來的。
——自從戚衡玉橫空出世後,明初在江湖裡的存在感瞬間小了很多。上一次有消息傳來,還是四個月前在長安參加了比武招親。算起來,戚衡玉要從揚州趕來塞外,沿水路走的確會路過長安。
哪怕她覺得明初不像是女扮男裝,哪怕她覺得江湖少俠榜第一和第二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很低,但這種種疑點,又清楚地告訴包妍,他們真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戚姑娘……」包妍下意識出聲。
衡玉掀開長眸,那密如鴉羽的睫毛輕顫,注視著包妍的目光看似疏離冷淡,但細細觀察,方才能感受出目光里的柔和之意。
包妍抿緊唇,嘴唇繃成一條線。她小心翼翼試探道:「明初?」
衡玉勾唇,眉眼間帶著幾分愉悅之色:「是我。」
「真的是你!」
哪怕已經對答案心中有數,真的聽到衡玉承認,包妍還是難掩震驚。
她抬起眼,認認真真打量衡玉的容貌。知道衡玉就是明初後,包妍心裡的拘謹少了不少,甚至直接上手去摸了摸衡玉溫熱而柔軟的臉頰。
「故劍山莊戚衡玉的身份是最早出現的,這應該才是你的真實身份吧。我、鍾哥和塗哥三人跟明初朝夕相處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居然都沒察覺到明初是易容的。」
衡玉朝包妍眨了眨眼:「你比鍾兄、塗兄他們兩個人還要先認出我。」
包妍頓時樂了:「真的嗎。」
鍾哥可是江湖裡公認的聰明人,她居然比鍾哥還要先扒掉衡玉的馬甲。
她神情激動,剛想要繼續與衡玉說些什麼,包家主和周家主兩個人走到了衡玉身邊。
「我和周兄已經確定了那個人的身份。」包家主的語氣里難掩震驚,「他是太一宗的大長老,傳聞這些年一直在太一宗里閉關衝擊超一流境界,沒想到他居然會悄無聲息出現在塞外。」
他的震驚,一方面是震驚於太一宗和馬賊的牽扯之深,另一方面是震驚于衡玉的實力。
——立於江湖之巔的絕頂高手,亦逃不出天下第一劍客的劍。
衡玉的傷口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她一隻手扶著牆壁,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包家主派人去查看馬賊首領的住處了嗎?」
包家主不僅派人查看了,他的人還從暗格里搜出幾封信件,是馬賊首領和太一宗大長老的來信。
在信中,大長老吩咐馬賊首領劫掠過往的商隊,把這些財富積攢下來,而且還吩咐馬賊首領派人滲透進塞外幾大勢力里,意圖顛覆塞外這幾大勢力。
包家主猜測道:「太一宗似乎是想要將塞外收入囊中。」
他旁邊的周家主冷笑:「如此野心勃勃,也不怕崩了他們的牙。」
從中原到塞外,這些零散的東西逐漸連成一條線,衡玉思忖片刻,有了個大膽卻也合理的猜測——
如果只是單純的偷盜武功秘籍、壓制各大勢力,那麼太一宗的目的肯定是一統整個武林,讓江湖所有人都必須聽從太一宗的號令。
但插手漕運、與馬賊勾結打劫過往商隊,這分明是在聚斂大量的財富。
太一宗不會是要起兵造反吧?
***
這個猜測有些驚人,衡玉暫時沒有透露出去。她身體消耗過度,被包妍攙扶去尋了一處地方睡覺,清掃戰場的事情就全部交給包家主他們。
等衡玉睡醒,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簡單用過早餐墊肚子後,衡玉穿著乾淨的衣物,走去找包家主他們。
包家主他們幾乎將馬賊的住處掘地三尺,成功把馬賊藏起來的金銀珠寶全部搜羅出來。
這些金銀珠寶加在一起非常可觀,但這不過是馬賊們兩個月的收穫——按照書信里的記載,每隔兩個月時間,馬賊們的大半收穫都會被悄悄轉運去太一宗。
「這都是他們劫掠商隊的收穫!」周家主神情陰鷙,裡面的憤怒幾乎要溢出來。
這伙馬賊在塞外橫行了兩年時間,不知道禍害了多少過往的商隊。他們周家是以商隊起家的,折在馬賊手裡的次數也是最多的。
雙方隔著深仇大恨,也難怪周家主會這麼憤怒。
包家主拍了拍周家主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隨後,包家主側頭看向衡玉,溫聲道:「戚姑娘,這些收穫都是你的戰利品,你打算如何處理?」
他們這些人到來的時候,馬賊都已經讓衡玉殺光了。
按照江湖規矩,誰出了力,戰利品自然就都歸誰。
衡玉壓根不差錢,她只是取走了裡面的武功秘籍和銀票,那些笨重的金銀珠寶都留給包家主他們,讓他們自己看著處理。
在這方面達成共識,衡玉道:「還有一件事想問問諸位的意思。」
「太一宗野心勃勃,身為江湖第一大勢力,卻做出如此多傷天害理之事,我欲將馬賊的事情昭告天下,不知諸位可願與我一同發聲?」
經過跟大長老他們的一戰,她的實力再次寸進。
現在就算是對上太一宗那位太上長老,她也有一戰之力。
所以,是時候正式出手對付太一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