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因我興替37

  樂貴妃早已失寵,樂家也早已失勢,她的死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

  事實上,如果不是收到了樂貴妃的絕筆書信,衡玉也無從得知她的死訊。

  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這封絕筆書信里,樂貴妃對容皇后之死、對容家的衰亡致以深深歉意。信的最後,樂貴妃還感慨道:「你與你祖父真的很像。」

  春冬幫忙念這封信給衡玉聽,念完信後,她眉心一直緊蹙著。

  衡玉正在往香爐里扔香料,餘光掃見春冬的表情,溫聲問她在想些什麼。

  春冬問道:「小姐,樂貴妃給你寫這封信的用意是什麼?是真心懺悔,還是想以此激起你的憐憫心,為樂家博得一線生機?」

  衡玉拍掉指尖的香料碎屑,接過那封信扔到匣子裡收好:後面這封信會有其他用處的。

  合上匣子,衡玉聲音淡然:「這並不重要。若是真心懺悔,就讓她下黃泉尋我姑姑和祖父他們懺悔吧。」寫信向她懺悔有什麼用?

  處理掉這封書信,衡玉與春冬聊起女官的事情。

  在春冬成為衡玉手底下的第一個女官後,胡云的妹妹也擔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最近衡玉打算再多添置一些女官官職,慢慢擴大女官的勢力。

  敲定好女官的事情後,衡玉示意春冬幫她研墨,她提筆寫了份公文,要將宋溪從幽州調回她身邊——幽州的事情已經步入正軌,不再需要宋溪時刻盯著,他回到她身邊能發揮的用處會更大。

  宋溪騎馬回到平城時,正好趕上衡玉的生辰。

  他獻上了一個很好的賀禮。

  棉花種子。

  「這是西域商人帶到幽州的,與主公之前向屬下介紹的棉花頗為相似。」宋溪說道。

  衡玉捧著種子,唇角揚起:「確實是棉花,你立了一大功。」

  「巧合罷了,主公喜歡這個生辰禮就好。」宋溪並不居功。

  衡玉自然是喜歡的。

  現在普通百姓主要是穿麻衣來禦寒,天氣一冷,他們就不敢出門。并州每年都會有不少窮苦百姓凍死,棉花推廣開後,棉衣就能將麻衣取而代之。

  把玩了一會兒種子,衡玉回過神,問宋溪:「你覺得劍時刻懸在頸邊的滋味如何?」

  「提心弔膽,食不下咽。」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要雍寧帝一直活在這種境地里。」衡玉輕笑道。

  宋溪會意:「這並不難,屬下會辦好此事。」

  沒過多久,鎮守在并州南邊的軍隊出現頻繁異動。探子將消息傳回帝都,不僅雍寧帝被嚇得無法安睡,琅琊王氏等世家大族也心下畏懼。

  現在朝廷對地方的把控力越來越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雍朝氣數將絕,并州的氣數卻越來越盛。如果并州對帝都動兵,帝都怕是難以抵禦啊。

  在帝都里人心惶惶、布滿風雨欲來之勢時,并州風調雨順,徹底從去年的旱災中緩過氣來。

  七月,並、冀、幽三州豐收,官府糧倉充盈。

  九月,冀州的水利工程竣工。

  十一月,鮮卑、羌人與幽州大規模互通有無,這兩個異族在短時間內沒有作亂的可能。

  十二月,匈奴雪災嚴重,欲舉兵劫掠并州周邊,被早有準備的并州軍隊殺了個片甲不留。一時之間,并州邊境安穩。

  次年二月,春耕在即。

  次年六月,並、冀、幽三州再次大豐收,治下百姓家家有餘糧,戶戶能穿暖。

  議事殿裡,衡玉穿著一身黑色華服,坐在主位上凝視宋溪:「宋溪,糧草可備齊?」

  「回主公,已備齊。」

  「陳虎,軍隊的武器裝備可替換完畢?」

  「回主公,已替換完畢。」

  「侍衛長,容家軍可能抽調出三萬兵力?」

  「回主公,短時間內邊境都不會有生亂的可能,容家軍可為主公征戰四方。」

  「祁珞,冀州能抽調出幾萬兵力?」

  「回主公,冀州十萬軍隊都願受主公驅使。」

  「薛叔。」衡玉看向精神勁依舊旺盛的并州牧,微微一笑,「并州這邊準備如何?」

  并州牧抱拳,神色鄭重:「主公放心。」

  「帝都郊外有一片楓葉林,每入九月,楓葉林灼灼如火的景致極為壯觀。」衡玉語氣溫和,眉峰卻銳利無比,「如今是七月初,也不知道我能否與諸位一同觀賞到那片楓葉林。」

  陳虎起身抱拳,請命作為先鋒:「待那時,定需好酒做伴。還請主公莫要吝嗇了葡萄酒和燒酒。」

  宋溪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氣質溫潤:「那我必賦詩賦詞來記載那片盛景、那場省事。」

  春冬同樣在列,她輕笑道:「正好我擅丹青一道,到時就作畫以記。」

  并州牧哈哈一笑:「那我只好獻醜,彈奏應景的曲子來助興。」

  在列眾人都笑著附和衡玉的話,話語間充斥著強大的底氣——這種底氣,是并州兵馬糧草充足、人心所向帶來的。

  他們為了這一日,早就做了充分的準備。

  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并州的鋒芒展示給眾人,讓他們主公的聲望傳揚四海八荒。

  這浩浩山河,已是時候改天換地。

  衡玉起身,抱拳向眾人行禮:「那我就先預祝凱旋。」

  眾人起身回禮,聲音整齊而鄭重:「必不負主公重託!」

  ***

  雍王朝的氣數,徹底斷在了雍寧十五年。

  七月,并州調兵壓境。

  軍隊一路橫推,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有些城鎮的百姓聽說并州軍隊來了,甚至給士兵們送了瓜果蔬菜,有如在迎接王師的到來。

  ——這主要歸功於《將行》這個話本的推廣,以及并州仁政的深入人心。

  玩輿論嘛,衡玉手底下有的是人才。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百姓,並不在乎頭頂上的皇帝是誰,也不在乎現在是哪個朝代當家作主,他們只在乎誰能讓他們衣食無憂。

  八月中,并州軍隊距離帝都只剩兩百里距離。

  以雍寧帝那怕死的性子,拱衛帝都的軍隊擁有最精銳的武器和裝備,而且士兵本身的戰鬥力還算不錯,一時之間,勢如破竹的并州軍隊被攔截在洛水邊上。

  雙方僵持起來。

  但是,并州軍隊的武器和裝備比帝都軍隊更好,士兵戰鬥力比帝都軍隊更強,雙方幾次小規模作戰都以并州軍隊獲勝而告終。這種僵持只是短時間罷了。

  現在幾乎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就算御書房裡擺滿冰盆,雍寧帝還是覺得燥熱難耐。

  他面前堆滿了戰報,但裡面沒有一封是好消息。那高懸在他頸間的利刃終於一點點降了下來,死亡的威脅大到他難以呼吸。

  於是他忍不住砸東西,將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光。

  東西落地的聲音響個不停,雍寧帝的心越發惶恐。

  他抱住頭蹲在地上,有些痛苦地用手揪著自己的頭髮:「容氏女……容家……」

  「陛下!」有宮女強壓著心中的恐懼,顫聲勸阻雍寧帝。

  雍寧帝猛地抬頭,用那雙布滿紅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宮女。

  命人將宮女拖出去杖斃後,雍寧帝喚來年輕內侍,讓年輕內侍為他研墨。

  「陛下要寫什麼?」年輕內侍謹慎問道。這兩年裡,雍寧帝越來越喜怒無常,哪怕是最受寵信的他也吃過好幾頓板子。

  「寫罪己詔。」雍寧帝聲音沙啞,神色近乎癲狂,「不需要再開庭審判了,朕會在聖旨中承認,是朕受到樂家和賀家的蒙蔽,沒有調查之下就定了容寧通敵叛國的罪。」

  「容寧是無辜的,朕會為他平反。如果容氏女答應退兵,朕還會加封容老將軍和容皇后,賜容氏女公爵之位,賜三州作為她的封地,讓她名正言順擁有這三州。而且她的兒子可以平級繼承她的爵位!」

  聽到雍寧帝的話,年輕內侍心底只想發笑。

  事到如今,還需要雍寧帝對容家進行赦免嗎?還需要他賜予容家榮光、賜予主公爵位嗎?

  整個王朝都要因主公而興替,偌大河山將由主公來重新冠名。

  心裡這麼想著,年輕內侍還是勸雍寧帝寫下罪己詔——有了罪己詔,容家的污名就能更好洗刷。

  衡玉正在軍隊前線督促作戰,翻看完雍寧帝命人送來的書信,她慢慢將紙張撕成碎片,隨手扔進紙簍里:「區區敗者也配與我談條件?不自量力。」

  衡玉又拿起另一封書信翻看起來,這是帝都里某個世家悄悄遞出來給她的。在信中,這個世家的家主表示了臣服歸順之意。

  「歸順得毫無誠意。」衡玉淡淡點評。

  宋溪道:「太澤蒼氏傳承了幾百年,在太澤,百姓只知蒼家之名,未聞郡守之名,他們不知道藏匿了多少人口和土地。」

  衡玉唇角微抿,冷意自臉上一閃而逝。

  古往今來,每個王朝走到末年,基本都離不開『土地兼併』這四個大字。太澤蒼家已經成為一方毒|瘤,等她進了帝都,是必然要拿他們來開刀的。

  「帝都的楓葉似是開始紅了。」衡玉突然出聲感慨,將自己剛剛寫好的作戰計劃遞給陳虎。

  之前幾次小規模作戰,已經足夠她摸清帝都軍隊的底細,制定出一份合適的作戰計劃。

  現在是時候將他們一舉拿下了。

  站在她身側的陳虎伸手接過計劃,抱拳行禮:「屬下這就加快動作,免得這些蠅營狗苟之人再來惹主公心煩。」

  當夜,帝都軍隊糧草被燒,營帳被燒。

  在士兵手忙腳亂救火時,他們的軍營被早有準備的并州軍隊一舉擊破,士兵們潰敗而逃,多數淪為俘虜。

  八月二十九日,并州軍隊兵臨帝都城下,敲響雍朝的喪命鐘聲。

  時隔近八年時間,衡玉終於再回到這權勢匯聚之地。

  ——帶著她的十五萬精銳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