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動之中,三山街受損嚴重。
尤其那些個動輒三五層的豪華酒樓,幾乎全部垮為廢墟。
趙鯉宴客,選的這家食為天是沈大黃極力推薦的。
先只有沈大黃來吃飯,後來沈小花加入,再後來冬眠醒過來的沈白連帶著沈黑都愛來。
這食為天,憑藉店小二優異的溝通能力和廚子手藝,已經成了這群小東西的飯堂。
便是小信使也常來。
信使是誕生於信念與期望之中的魘類生物。
穿梭於虛實與夢境之中,從盛京到江州只需片刻。
它不需飲食,但它是個愛社交的小街溜子。
趙鯉養病的這段時間一點沒閒著,時常竄門四處活動。
今日給在清崖縣太歲水神處的阿洵帶些糕點,明日去尋桂樹與棗樹討些花蜜。
或去水宛給魏琳送藥時,捎帶些佐藥的蜜餞。
又或者從北邊遼城背回談瑩給的熱乎烤羊腿,給趙鯉吃。
沒事還去江州,打夾子音異獸阿水。
這些人情往來的糕點蜜餞,小信使之前愛在鎮撫司飯堂後廚拿取。
後來經歷司孫千戶愁眉苦臉尋上萬嬤嬤,道是小信使常神出鬼沒拿了東西,廚中公帳對不上。
長此以往沒法平帳。
小信使從來乖巧聽勸,不知和沈大黃怎麼交流的,從那之後改在食為天的廚房拿東西。
它還怕食為天的店家擔心,每每貼心留下一張畫押的字據,讓店家去找它沈爹爹結帳。
包食物的黃桑皮紙扯來便用,寫字的墨從它腳印上蘸取。
血糊糊,端端正正擺在灶台上。
第一天就將食為天的廚子並店家嚇得哭爹喊娘。
當是什麼催命的條子。
店家生意都不做,準備關門跑路。
這事通過沈大黃傳到了沈晏那。
最終,沈晏筆一勾將這家食為天溢價買下。
還是給原來的店家經營。
廚子、小二都不換,全當陪著幾個小的玩。
今日趙鯉這宴客,幾乎等同於家宴,並不那么正式,卻有多重特殊意義。
從混沌狀態醒來,請親友搓一頓。
順帶著也為田齊、宮戰送行。
他們兩個早該升官,只是被趙鯉帶到盛京鍍金。
此番田齊將會在熊弼秘密赴任遼東總兵後,以副千戶之職,接手源寧千戶所。
而宮戰則前往江州,同為巡夜司的副千戶。
大家都是一張桌上吃飯的兄弟,不必來那套假模假式的。
這高升之喜,宮戰臉都笑爛,就是田齊今日也少見的多飲了兩杯。
除他二人,鄭連、魏世幾個校尉也有晉升。
只是鄭連等人在盛京,盛京官職含金量更高,一個蘿蔔一個坑。
鄭連這副百戶,對著魏世的百戶之職直冒酸水。
不過就酸了一陣,魏世還羨慕他是京官呢。
大家都知道,今日一別各分南北,再相聚只怕得是巡夜司大規模集結之時,因此眾人推杯換盞,多少都有些不舍惆悵。
今日食為天關上門,大廳之中不分大小。
宮戰打著酒嗝,對絹娘道:「絹娘,你在哪都別擔心,我們給你撐著腰呢!誰欺負你了大傢伙撕了他。」
他一邊說,手指在廳中眾人身上指了一圈。
眼睛看著陪坐在側的孫元。
只是在伸手指人時,到底膽小的跳過了正給沈黑餵大排的沈晏。
今日孫元也來湊數聞香,這段時間治療他皮下血肉充盈了些,不再是那隨風倒的小白臉模樣。
面對宮戰意有所指的話,暗自紅了臉。
絹娘卻不知這些,吸著鼻子從身後掏出整整一背篼的襪子。
都是她自己織的,一邊分發眾人,一邊叮囑他們平常任務注意安全。
魏世到底年輕,先前還嘻嘻哈哈,拿到絹娘織的襪子,突然哭出鼻涕泡,被所有人打趣。
盧照跟宮戰臭味相投,魯建興和田齊多次並肩作戰,魏世一哭這幾人也再穩不住跟著抹眼淚。
宮戰拍著玄澤的肩膀不迭聲叮囑:「你小子留在盛京,以後機靈點知道嗎?」
玄澤連連點頭,哭得話都說不出來。
趙鯉實在看不過這群丟人現眼的:「行了行了。」
她說話時,小信使正趴在她的膝蓋上。
小信使身上裙子就沒重樣過,但這次脖子上的飾品變了——換成一條金鍊子,上邊掛著趙鯉帶回來的崑崙鏡碎片。
殘缺的碎片現在並不能給小信使帶來實質的提升,以後卻不一定。
趙鯉總覺得,在以後的時間裡,她或許能慢慢將崑崙鏡碎片收集齊全。
她一邊摸著小信使的腦門,一邊安慰哭哭啼啼的眾人:「以後我多用鏡子召你們開會!」
趙鯉的安慰素來有效得很,聽見她說開會,眾人頓時不吱聲。
離別難過是一碼事,常開會卻大可不必。
趙千戶的召集,絕無好事。
他們迅速抹乾眼角的淚花,換了一副笑模樣,壓根不接趙鯉的茬。
只有絹娘良善,連連點頭。
趙鯉不由怒道:「一群混蛋!」
沈晏默默坐在她身側,聞言擼狗的手一頓,輕笑出聲。
趙鯉氣不長久,罵了一句後,廚子送來一甑清風飯,一小匣漬的鮮菜還有一食盒精細點心,她便又忙著讓小信使給談瑩送去。
定要讓現在還是小幼崽的談驪、談駿吃上這道清風飯。
這般氣氛下,便是一開始拘謹的太監阿忠和阿福爹娘都微鬆了口氣,跟著放鬆了點。
待到酒過三巡,儘管沈晏私下給她換了度數最低的蜜酒,趙鯉依然臉如紅布。
桌上趴了一堆醉鬼,便是沈大黃都挺著滾圓的肚子,和沈小花沈白團吧在一塊睡去。
沈晏這才起身善後,命人妥善將這些傢伙護送回住處。
自己則是抱扶著趙鯉上了馬車,腳邊跟著沈黑。
沈黑未開啟靈智,敢餵它喝酒會被沈晏當場命人叉出去。
今天吃了個爽的小狗,馬車都險些上不去。
沈晏抱著趙鯉坐定,車簾外有暗子遞來一紙急報。
回龍觀詭事,成陽郡主暴死當場,康王世子亦在次日嘔血而死。
沈晏急命人出京趕赴康王藩地,半道上就收到消息,康王也沒能逃過一劫。
沈晏唇畔一抹冷笑,將這一指寬的紙條遞到燈下燒掉。
他垂眼看趙鯉,拂開黏在她臉頰上的髮絲同時,壓低聲音,對外候命之人下達了一串命令。
這一小小的插曲並沒影響趙鯉的睡眠質量。
一夜沉睡,次日清早起來,趙鯉開始著手準備赴余無山中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