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前,數以百萬計的勞工以性命為代價,修築了溝通南北的大運河。
清晨,微微濕潤的水汽伴著微風拂來,帶著水澤獨有的腥味。
吳老四家的酒船今日有些擁擠。
他抖著手在船頭的灶台邊生火。
灶上一口大鍋,裡邊燉著新鮮從水裡捕上來的魚。
窄小的窗戶中,一個生著龍角的腦袋,眼巴巴盯著鍋里。
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加之緊巴巴坐在船艙里的人,叫吳老四越發緊張。
灶上大鍋咕嘟冒了一個泡。
吳老四聽得聲響,十分有經驗地猛抄起鍋蓋,將燉魚的大鍋扣住。
再扭頭看,那位變了模樣的趙千戶,果已從窄小的窗戶探出了半截身子。
一雙金色眼瞳眼盯著鍋瞧,雖是異類模樣,卻因生得好,並不讓人覺得畏懼或是反感。
就如嘴饞的人類孩童,只是……力氣略大。
眼見趙鯉扒拉著窗欞便要強行鑽出來,倉內一個醇厚穩重的男聲阻攔道:「阿鯉,乖。」
沈晏拽著趙鯉的尾巴尖道:「再稍等片刻,魚還未熟。」
聽得他說,目下智商所剩不多的趙鯉不甘不願縮回來。
吳老四的篷船,對她現在身高不太友好,趙鯉抱著腿坐在地上。
垂頭喪氣的模樣,讓沈晏看得心疼不已,哄道:「待回去,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也不知趙鯉聽懂沒有,但她沒再鬧,而是委屈巴巴趴在沈晏腿上。
一旁的盧照見狀,像是很忙似的,轉身出船艙,同掌舵的邵姓逸夫閒話去了。
吳老四家酒船出名的就是這鍋燉魚,小半個時辰後,魚上桌。
沈晏耐心吹涼挑了魚刺,一口口餵給趙鯉吃。
午間,待船停靠在魚樂巷碼頭時,碼頭已封鎖。
於清化作大魚,先將阿詹背回柳溪村。
此刻,打點好一切的阿詹,帶人封鎖了碼頭,正與於清以及沈晏特意叫來的絹娘一道接人。
絹娘知道趙鯉出事,急得在那頭團團轉,地皮都快被鞋底蹭去一層。
遠遠看見吳老四的酒船來,頓時一喜。
待見趙鯉模樣,眼淚頓時落下。
此處無外人,便是初見面的於清,二人也先互通了底細,絹娘沒有忌憚,後背衣衫一鼓,八隻步足破出。
船還未靠岸,絹娘的蛛絲先到。
硬生擠開沈晏的手,將趙鯉團團裹住拖來,抱住便哭。
「才兩日沒看見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還能變回來嗎?」
絹娘越看越難過,幾雙複眼齊齊掉眼淚,將趙鯉肩膀蹭得濕透。
「沒事,變不回來也沒事,大不了我帶你住山里去。」
登上碼頭,靜靜站在一邊的沈晏這才挑眉上前來。
阿詹也是頂識時務的,見沈晏神情,立刻插嘴道:「絹娘,此處人多眼雜,你先將阿鯉小姐放下。」
他一招手,有人趕來一架極為寬大豪華的馬車。
絹娘這才醒神,忙將沒心沒肺還在回憶燉魚味道的趙鯉塞進馬車中。
趙鯉暫時安頓好,沈晏這才回身。
看了一眼於清、吳老四和邵姓逸夫三人。
最後對盧照道:「盧照,柳溪村之事交給你。」
柳溪村中村民受楊家牽連,委實無辜,但害這麼多人也並非於清本性。
雖有緣由詭獄之刑可免,可是於清勢必要收歸巡夜司看管一陣。
事後,是否如沈小花一般戴罪立功,則看情形再議。
盧照經驗老道,無須沈晏多言自點頭應下善後事宜。
沈晏這才上了馬車。
一上車,趙鯉便打著哈欠貼了過來,將臉枕在沈晏膝頭。
尾巴慢悠悠地晃。
沈晏垂眸,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
同坐車中的絹娘,反倒覺得自己非常礙事,後悔不該上這車。
車行一段距離,並未進鎮撫司。
一轉彎,進了鎮撫司後一間幾進的大宅中。
萬嬤嬤和小紈,早已在一處院落前等候。
這裡里三層外三層都是最親信之人,趙鯉在此安全無虞。
她這副模樣,也絕對不會走漏出半點風聲。
萬嬤嬤到底宮中出來的,見趙鯉此模樣她只神情動了一瞬,便恢復如常。
摸清楚趙鯉現在狀況,便拿出哄孩子的架勢,哄著趙鯉鬆開沈晏,將她領進屋去。
倒是小紈,到底年歲小,一雙眼睛晶晶亮,竟有些敬畏似的。
趙鯉現在雖傻,卻並不鬧騰。
有零嘴吃著,讓她洗澡便洗澡,讓她換衣便換衣。
最後吃著棗泥糕,乖乖坐在熏籠邊,讓萬嬤嬤為她烘頭髮。
存著某些心思,給自己悄悄弄了間低調小偏院的沈晏,簡單沐浴換了身衣裳進來。
趙鯉看見他便高興。
趴在暖烘烘的熏籠上,有吃的,有美男可看,趙鯉一生奮鬥目標竟在此時達成。
沈晏見她模樣,緊蹙的眉頭不由鬆開,含笑上來摸了摸她額上的小角。
見狀,萬嬤嬤與絹娘小紈忙退出去。
小紈抿著唇角帶著莫名笑意關上門,屋中一片靜謐,只余沈晏趙鯉二人。
手指細細摩挲著趙鯉臉側的細鱗,沈晏忍不住垂頭輕吻她的唇角。
「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你……」
「讓你這小騙子變成這般模樣。」
他吐息呵在趙鯉耳尖,她覺得痒痒忍不住躲。
沈晏揉捏著她的指尖突然傾身吻她,口中呢喃:「能遇見你,何其之幸,阿鯉。」
趙鯉被他親得迷糊倚在熏籠上。
見她似神情懵懂,沈晏克制住自己抽身撤開。
不料,方才退開一段距離,便被趙鯉的手纏住脖子。
「喜歡。」
趙鯉咬著唇角沖他笑,風格倒是一貫直率。
沈晏看著她的雙眼,突然心臟狂跳,耳尖脖頸一寸寸變得通紅。
只是不待他再傾身,已被趙鯉怪力一掀,壓倒在下。
「還要!」
趙鯉尾巴纏在他的腰上,仗著此時的身高,將他雙手按住,迫不及待貼上去。
許久,沈晏才抽得空眼尾飛紅哄道:「阿鯉,現在不可以。」
可趙鯉哪是聽他話的,自顧自去扯他腰帶。
倒難為她這時還記得腰帶衣裳都值錢,不能撕。
趙鯉尖尖的爪子不得勁,解了半晌解不開,最後沒奈何,委屈巴巴鬆開。
將臉貼在了沈晏赤裸的胸膛上:「阿晏。」
「我在。」
「沈大人。」
「我在。」
……
她叫一聲,沈晏便耐心應一聲。
最後,兩人十指交纏相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