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是哪個莽撞鬼在我家門前。」
摔得生疼的瑞王抬頭去看,豆綠衣衫的年輕婦人立在院中。
五官並不算極出色,但一身雪白皮膚,嫩得好似宮中乳酪。
瑞王坐在地上,仰頭來看她,這女人面上浮現出一絲羞惱:「好你個無禮的浪蕩公子。」
瑞王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門外。
門外空蕩蕩的,他最後幾個侍衛已經不見了蹤影。
耳邊女人的嬌罵實在是太過日常,但腦海中卻滿滿的充斥著先前的恐怖經歷。
極割裂的感覺,衝擊著瑞王的腦海。
卻見那女人走到門前,欲要探頭張望。
「別!」瑞王急忙勸阻。
不料門外一片安靜,女人安然無恙。
她疑惑地轉回頭問:「什麼不要?」
瑞王就像是被玩壞了一般,癱坐在地面。
之前發生的事情,對於他這樣的天潢貴胄來說,實在是超越了承受閾值。
又失去了全部侍衛,他這時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孱弱無能。
頭腦一陣眩暈,他幾乎要暈倒過去。
一隻嬌嫩冰涼的手撫摸上他的額頭:「公子好似在發燒,是不是有些燒糊塗了,胡言亂語。」
那隻手垂下的袖子上,還殘留著灶上油煙之味。
顯然先前還在灶上忙碌。
瑞王和趙瑤光一樣做作,每日都要薰香,聞到異味都要皺眉用香囊捂住鼻。
但今日他嗅著這女人袖上油煙氣味,卻覺得再也沒有這樣親切好聞的味道。
他一把拽住著女人的袖子:「還請娘子救我。」
「若是娘子助我,我必有厚報。」
本欲甩開他手的女人一頓,猶豫了一下:「好吧,也不要你什麼厚報,回頭多給我送幾頭豬來就行。」
她嘴裡碎碎念著:「這附近的豬越來越少了,我不吃可以,可我相公和孩子還得吃呢。」
「孩子們要吃飽吃好,才能長個。」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將瑞王扶起:「我看公子有些發燒,先進屋坐吧。」
兩人挨得近了,女人動作一頓,咽了口唾沫:「這位公子,你聞著好香啊!」
她說著,嘴角往兩邊扯了一下,但立刻恢復正常。
瑞王身子一僵,心道這婦人莫不是在調戲於他?
他心思快速轉動,露出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來:「我身上是蘇子香,我回頭命人送些給娘子可好?」
女人面上一喜:「多謝公子。這蘇子香真好聞,讓人肚子餓。」
好奇怪的形容。
但瑞王沒有露出任何異樣,他溫潤笑著。
生長於宮廷之中,他可能智商不高,但直覺十分敏銳。
異常的環境,出現一個這樣正常的人。
這人要麼大怪異要麼有大本事。
無論哪一種,他都有足夠的理由,溫和討好地對待對方。
外面天色將暗,這樣的黑夜無論如何他需要一個暫時棲身的庇護之地。
等靖寧衛那幫鷹犬走狗來救他。
在這女人的攙扶下,他坐到了堂屋的方桌邊。
向女人致謝後,他悄悄環視房中。
這件不大的民宅十分整潔乾淨,應該是每日掃灑的。
屋角還要一盆最常見但精心養護的蘭草。
瑞王正要問她些話,女人想起什麼似的甩手走了出去:「我相公快回來了,我要去將豬肉燉了,不然餓到他和孩子。」
說完,竟直接將一個陌生男人扔在了家中堂屋。
瑞王呼喊了一聲,那女人就當他不存在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
瑞王忐忑坐著,緩了一口氣,走到院門前。
他雙手按住木門把手,好一會又垂下,他實在不敢去驗證,方才的那些是不是真實發生的。
幻覺也好,真實也好,他不敢去面對。
只敢躲在這一方安全之地。
他站了很久,又回到屋中,儘管口乾舌燥,依舊不敢去碰桌上的水。
時間很快過去,天暗了下來。
從後院飄來了十分濃郁的肉香味。
濃香之中,夾雜著絲絲腥味。
天色越來越暗。
堂屋中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瑞王不得不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尋找火石點亮桌上的油燈。
漆黑寂靜的房間裡,他聽著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摸索到了堂屋旁邊的角櫃。
按照當時人的習慣,火石火鐮都要放在堂屋灶王爺畫像下用紅紙包著。
祈禱家中不受火災侵害。
瑞王一通摸索,果然尋到了一塊火石和一些引火的火絨,黃紙卷。
他又摸索著回到桌邊,輕輕敲打火石。
敲擊聲響起,火石撞擊在一處,冒出幾點火星。
啪
啪
敲擊火石的聲音在夜裡聽來格外清脆。
每敲一次,瑞王的心就跟著狠狠地抖一次。
終於,一個火星子落在火絨上,瞬間竄起一縷小火苗。
瑞王急忙捧了,小心翼翼地吹了兩下,然後將油燈點亮。
昏黃的燈火,飄飄搖搖好似黑暗中的救贖。
光芒驅散黑暗,瑞王鬆了口氣,抬起頭。
一張白蠟似的臉映入眼帘。
女人烏髮堆在頰邊,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啊!!」
瑞王發出一聲慘絕的尖叫,登登後退了幾步,跌倒在地,雙腿之間竟有些濕熱。
那女人卻好像沒聽見瑞王的慘叫,眨了一下眼睛:「相公,怎麼還沒有帶著孩子們回來。」
坐在地上的瑞王又羞又惱,他拉了前外袍擋住兩腿之間,本能地想要呵斥。
但看見昏黃燈光下女人白蠟似的臉和直勾勾的眼神,氣焰頓時弱了下去,輕言道:「娘子勿憂,你相公應該只是有事耽誤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慰起了效果,女人歪了歪頭,才回神一般,指了指右邊的屋子:「那邊是給孩子準備的臥室,公子可去歇息。」
說完,她又踮著腳尖,裙子輕搖走了出去。
瑞王這才猛地鬆了口氣,他從地上爬起來。
端著桌上的油燈。
好幾次抬腳想往院門走。
外面邪門的人皮,還是這裡怪異的女人?
這個艱難的選擇題,逼得瑞王滿頭大汗。
最終他還是不敢去面對外邊必死的人皮,抬著油燈,按照女人的指示進了右邊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