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輕吹動那老婦花白的頭髮。
瑞王叫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
「殿下,那邊也有人。」
在一個侍衛的指示下,瑞王扭頭看去。
從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一個男人,背對他們坐著。
瑞王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發出輕微的嚓嚓聲。
他垂頭一看,頓覺噁心。
地面鋪了一層厚厚的白色蛾子屍體。
就像冬日鋪就的一場雪,整個地面都是蛾子灰白的翅膀。
腳踩上去,就能聽見蛾子屍體破碎的極細微的清脆聲音。
叫人頭皮發癢的細微觸感,通過薄薄的靴底傳遞過來時,瑞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殿、殿下!」
後背傳來倉皇的叫聲,瑞王猛的打了個哆嗦,回頭看去。
原來一個侍衛越過了籬笆,走到那個紡車前的老婦人身邊。
他不耐地用刀鞘拍擊這個老婦人的背,一邊低聲嘀咕:「老太婆,聾了嗎?
刀鞘不輕不重的,拍在老婦穿著青色布衫的背上。
就像是拍在皮革上,發出一聲悶響。
隨著這一動作,坐著的老婦人晃動一下,頭輕輕地一點。
就要從睡夢中醒來。
「撕拉——」
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傳來。
這侍衛不由得好奇彎腰湊近去聽。
隨即他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這個老婦人沒有呼吸聲。
他受驚一般猛地直起身子,向後撤了一步:「殿、殿下。」
坐在小凳上的老婦人忽軟塌塌的一歪。
癟癟的一張皮穿著衣服掛在了紡車上。
後腦一道不規則的豎直裂口,從顱頂延伸到後背的衣服中。
順著縫隙,可以看見其中黑粉相間的殘餘物。
這侍衛呆站在那,腦中一片空白。
一隻手突然從後伸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肩膀。
他啊的驚叫了一聲,抽刀反手撩去。
「你瘋了嗎?」
喝罵伴隨著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這個侍衛的臉上。
將他抽得眼冒金星。
瑞王避過侍衛的一刀,憤怒之餘,驚懼地看著那張空掉的人皮,心中惡寒。
侍衛這才回神,急急棄了刀,跪在滿是蛾子屍體的地面請罪。
瑞王不耐地揮了揮手,歷來一直接受的教育,讓他做出明智選擇:「走。」
他第一時間決定戰略性後撤。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們愕然發現,空中飛舞的白色蛾子,正向著這邊聚集。
手一揮,就能抓到一把飛蛾。
這些飛蛾不停地往人頭上身上撞。
「保護殿下!」
瑞王的侍衛們亂作一團,紛紛抽刀揮砍。
剛才挨了一巴掌的侍衛,急急脫了外袍,罩在瑞王頭上,將他護住往外撤。
但不等他們走出這間院子。
一個影子唰的一下,堵住去路。
瑞王一行人急急止步,看著這個擋路的人影,心臟幾乎跳停。
攔在路中的是方才那張掛在紡車上的人皮。
人皮抬起頭,沒有內容物的填充,整張臉的五官呈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癟塌歪曲。
那張皮子速度極快,舒展雙臂抱住了一個躲閃不及的侍衛。
身上青衫褪下,背後的裂口張開,將這個成年男人整個包裹住。
老婦人個子不高,人皮貪婪而費力地將這個高大的男人裹住後,便緊繃得幾乎透明。
男人嘴巴開合的臉,繃在這人皮的臉下。
恐懼至極的模糊聲音傳來:「救我,救我!」
但在場的人已經全部呆怔在原地。
男人極度驚恐的表情,清晰地透過一層薄薄的皮印了出來。
但這人皮卻像是滿足得不得了,愛惜地撫摸著自己剛剛奪的瓤。
「嘻嘻。」
老婦人的笑聲清晰的傳來。
這皮子歪歪扭扭地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回院中。
它竟坐回了小凳上,繼續紡線。
紡線車吱吱呀呀地響起。
「快走,快走!」
瑞王看著防線機前,那個扭曲的怪物就像是一個手藝嫻熟的婦人,捻線織績。
灰白蛾子飛舞在它的身邊。
金紅色夕陽照它們的身上。
這樣生死與美醜的對撞,讓瑞王腿軟得站不起來,被兩個侍衛攙扶住手臂,蠻力倒拖著走。
「帶殿下走。」
忠心的侍衛們揮舞著手中刀刃,拖著瑟瑟發抖的瑞王,朝著街外跑去。
雜亂的腳步聲、急促的呼吸聲中,整個街道活了過來。
金紅夕陽下,原本一片死寂的街道,漸漸有了人聲。
吱呀開門的聲音,灶上做晚飯的鍋碗瓢盆響動,同一時間響起。
一個攙扶著瑞王的侍衛,在路過胡同時被一隻癟癟的小手挽住。
巨力傳來,本就處於極度驚嚇狀態的侍衛,一下被扯入了暗巷。
失去了一邊扶持的瑞王摔倒在地,連帶著另一邊拽著他胳膊的侍衛都一個踉蹌。
深深的小巷中,只有一聲短促的驚呼傳出,之後再無聲響。
被瑞王這一耽擱,一行人在路中亂作一團。
瑞王被侍衛們合力再次從地上拉起時,他抬頭一看,頓時陷入了一種難以抑制地顫抖。
街角、牆角……
到處都是趴著窺看的人皮。
這些人皮頭髮散亂,面上五官塌下,或趴或伏,全都看著這邊。
它們的瓤被張蛾掏去,便要尋找新的。
「保護殿下。」
隨著忠心侍衛的這一聲喊,距離最近的一張男性人皮撲了過來。
沒有骨骼肌肉的支撐,它的姿勢十分怪異,但依舊速度極快。
轉瞬間便貼上一個人。
四周的人皮也受到了激勵般,一哄而上,生怕去晚了搶不到。
瑞王的侍衛到底是精銳,陷入絕境時倒是激發了幾分悍勇。
聚攏在一塊,長刀亂舞之際,也逼退了幾個,但依然有大半人手,慘嚎著被拖走。
其中一個侍衛發現,自己手中斬殺過幾個盜匪的刀,能逼退那些人皮,他心中狂喜,和著幾個人護住瑞王,緩緩退去。
「那裡,那裡的蛾子少!」有個眼尖的指著街尾一間房道。
那間房子的門上掛了一盞小小的燈籠。
門前乾淨無比。
「朝那走。」慌亂之下的人,沒有多少思考能力,全部朝著那個地方奔去。
短短距離,又有幾人被拖走。
最終護著瑞王到達目的地的,竟只剩寥寥三人。
瑞王背貼著窄窄的門板,身前是三個大汗淋漓的侍衛,四周都是圍攏過來的人皮。
就在他心生絕望之際,身後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瑞王摔倒進去。
撞在一個身體香軟的人身上,那人還發出一聲嬌滴滴的叫聲:「哎呀,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