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廷杖

  覃魁心中又驚又懼。

  嘴皮子哆嗦不已,只盯著城牆上端坐的沈晏。

  此處距離遠,他看不清楚沈晏的神情。

  但一股子寒意將他籠罩。

  恍然間,憶起沈晏眼皮也不抬,下令錘殺官吏的場面。

  迸射的腦漿和著鮮血,在金錘下煙花一般炸開。

  那股子腥臊氣味,依稀又縈繞在覃魁鼻端。

  覃魁掙紮起來:「我要見陛下,大皇子,大皇子。」

  他急促呼喊著柴珣。

  盧照似笑非笑看著他,隨意擺手:「大皇子哪有閒工夫搭理你這罪臣?」

  「帶走。」

  一聲令下,兩個穿重甲的大漢將軍一左一右將覃魁拖走。

  覃魁看見盧照官服下擺的紋樣,呼喊之聲越發悽厲。

  他被毫不留情面地抓起,剝去褲子。

  老屁股晾在寒冷空氣中,左搖右擺。

  盧照嘿嘿一笑:「覃大人這屁股上,果然生著老年斑。」

  他的調侃換做往常覃魁早已暴怒,現在卻只知道掙扎驚呼。

  冰涼又堅硬的條凳墊在身下,覃魁看見了盧照的靴子。

  一側靴尖微微向里。

  覃魁心中涼透,沈晏要他死。

  這個認知,讓覃大人渾身抖如篩糠。

  耳邊卻聽盧照道:「安心,不過十杖而已,不重。」

  不會當場打死人,只能讓他纏綿病榻一段時日,再痛苦死去。

  盧照擺手,立時有精通廷杖之法的校尉上前來。

  紅頭杖高高揚起,隨後拍在覃魁腰上。

  看似不重,暗含的綿力卻讓覃魁像是被宰的年豬,慘叫之聲在宮門前盤旋。

  宮門前安靜無比,被圍起來的官員們半點聲音也沒有。

  幸運點的,臉上還掛著巴掌印暈迷不醒。

  不幸的,卻在大漢將軍的看守下,全程旁觀行刑。

  紅頭杖揚起一次,覃魁便慘叫一聲。

  待到後面几杖,聲音戛然而止。

  覃魁花白腦袋耷拉在條凳旁邊。

  金黃騷臭液體,順著凳面淌下來,在地面洇開一大團印子。

  待最後一杖落下,他已紫紅李子般的臀尖,突然如破開的石榴。

  皮炸開,露出裡邊的紅肉來。

  盧照立在一旁,猶自笑道:「這下覃大人屁股上的老年斑便沒有了。」

  殷紅鮮血潺潺流下,和進了尿液之中。

  看了一眼還吊著一口氣的覃魁,盧照擺頭:「拖走,下一個!」

  下一個!

  跪在場中之人齊齊一抖。

  城牆上,小順子高聲誦念下一個名字。

  傍附於皇后母族的御史,臉腫得看不見眼睛。

  聽見自己的名字,他現在倒是不暈了。

  手腳並用向後爬去。

  後背卻觸到一雙腳。

  再抬頭看,盧照笑呵呵的臉懸在他上方:「御史大人,請吧!」

  「不,不要!」

  御史連連推拒,兩隻手被抓住,照舊拖到一旁行刑處。

  身下條凳覃魁的鮮血還未涼透,御史大人只覺自己褲子被扒下。

  絕望之際,他高聲呼喊著柴珣。

  但就如盧照所言,柴珣哪有閒工夫管他。

  在紅頭杖落下的清脆聲響中,沈晏摩挲著戴著的白玉扳指。

  面上沒有一點表情,眼中也平靜至極。

  被趙鯉用手肘拐斷最底下那根肋骨的國舅,坐在一張板凳上。

  像是拘謹的花娘,陪著沈晏觀刑。

  他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頭髮都被汗水浸濕。

  心跳如擂鼓,垂著眼皮不敢看下邊的慘狀。

  更不敢聽那一聲聲哀嚎。

  沈晏並未將他如何,只是叫他坐在這,好生瞧著。

  在這一聲聲慘嚎中,國舅爺度過了最恐怖難熬的一段時間。

  「國舅爺,我家阿鯉年紀小性子直率赤誠,你們為何定要挑著她為難呢?」

  耳邊突然傳出沈晏的聲音,國舅腳一軟,竟是滑下凳去。

  他狼狽跪坐在地,仰頭看沈晏。

  沈晏看著下方行刑的慘景,神情淡漠又問:「為何定要阻她去路,擋她的道?」

  他聲音不大,卻駭得國舅渾身發顫。

  「未、未曾……」

  他結巴辯解:「並非有意。」

  曾經他對沈晏叔侄的咒罵,對靖寧衛的咒罵,悉數拋之腦後。

  瘋狂轉動腦子,只想找一個理由。

  他唇邊都是白沫子,口舌乾渴至極。

  腦中一片空白,一時竟然想不出半點藉口。

  沈晏似是無奈嘆了口氣:「國舅爺,為何如此慌亂,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問話時,沈晏像是心情很好,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

  這和煦的笑,落在國舅耳中,卻像是催命的符。

  耳邊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國舅縮著手腳,像是跪在沈晏椅邊。

  沈晏這才側頭,看了他一眼:「國舅爺,怎麼坐到地上了?」

  「還不將國舅爺扶起來。」

  侍立身後的阿詹,立刻上前,拎小雞似的將國舅提回凳子上。

  現在的沈晏瞧著和氣得很,輕聲問道:「國舅爺,覺得陛下對這些人的處置可合理?」

  國舅知道這必不會是隆慶帝的處置,但現在哪敢說出半句質疑。

  急急點頭道:「陛下聖明,合理!」

  「沈大人公正嚴明。」

  他激動之下,聲音略高,引城下之人愕然注目。

  沈晏還未說話,突有一隻腳從斜刺里踹來。

  正踢在國舅肋下,將他踹得癱倒在地。

  林著林閣老一路從儀事殿跑來,跑得氣喘吁吁。

  莫看他一把年紀,踹人的力度卻不輕。

  「你們這幫王八龜孫,竟敢如此。」

  國舅捂著肋側,在地哀嚎。

  林著卻不管,發揮從前武鬥的本事,上前又踹。

  腳腳朝著國舅臉上招呼。

  嘴裡罵罵咧咧:「爛心肝的蛆,好生歹毒心腸。」

  「我家阿鯉一個小姑娘,你們竟這樣對她!」

  林著年紀大,二十年前那靖寧衛指揮使被圍毆致死時,他便在現場。

  親眼瞧見那敦厚的指揮使,臉都爛掉。

  因而聽聞此事他立刻跑來,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跟頭,心中後怕至極。

  念及此,林著林大人下腳更重,踹得國舅滿地打滾哀嚎不已。

  「林閣老,還請消消氣。」

  奔上城牆的柴珣,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他忙上前阻攔,但林著哪肯罷休,連著他都挨了兩拳。

  對著一把年紀的老頭子,柴珣半點辦法也沒有。

  左支右拙之時,又聽下邊慘叫連連。

  察覺到一道視線,柴珣抬眼望去。

  沈晏已不再觀刑,而是靜靜看著柴珣,扯出一個笑來:「今日之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