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發喪

  肥豬身上都是寶。

  宰年豬時,有那愛養生的殺豬佬,殺豬刀一抽,便先湊頭去飲湧出的第一口血。

  再之後拖來大木盆接了豬紅,現撒些鹽巴攪勻。

  放小半個時辰,血涼成膏狀,豆腐似的切了,再以入菜。

  周老爺子便躺在殺豬的條案上,腦袋旁擺著一盆『血旺』。

  只是放血之人手藝不到位,血灑得到處是。

  血里沒撒鹽,而是小孩過家家般地灑了一層濕潤的泥巴。

  周家的鄰居,不期然想起那天夜裡,玩殺豬遊戲的童子們。

  那些童子看人殺豬,它們學會了!

  一股子涼意,從他的腳底板直衝顱頂。

  只是不等他再看,再說些什麼。

  便和其他人一樣,被周家人不太禮貌的全請了出去。

  這鄰居驚疑不定回到家中。

  待到下午,便聽見周家報喪人走遍村子。

  帶著孝布哭泣的報喪孝子,口中道的卻是,他家老爺子宿醉倒在後院凍了一夜,早晨病逝。

  當時看見過周家老爺子屍身的鄰居,都知道那死相不妥。

  但周家人明面上堅稱就是病逝。

  私底下,周家人給早上目擊的人都包了一帕碎銀。

  約有五兩之數。

  又道若是家中老爺子凶死之事鬧大,必被官府搶屍焚燒。

  老人家一生無劣跡,老來受這挫骨揚灰之罪,可憐否?

  就是不看多年鄰居交情的份上,也該看那帕銀子的份上。

  目擊者紛紛閉嘴,將看見的一切藏進肚子。

  按說,凶死的宅子周家不該繼續住。

  但周家可能是為了讓周老爺子的『病故』更加合情合理,還照舊住在那屋裡。

  並且在堂屋,停靈辦喪。

  只有那夜曾見周家異狀的那個鄰居。

  他收了銀子應下後,轉腳便去上報了巡檢。

  開玩笑,五兩銀子雖饞人,但周家距離他家不過幾十步距離。

  若是出事,他全家也得遭殃。

  巡檢得知此事,不重視也沒太忽視。

  照著程序上報了五城兵馬司。

  這才有了巡夜司三人,來余無鄉之事。

  驛丞、巡檢、還有兩個被縛的校尉,都跪在堂下。

  從這四人嘴裡,大致還原了事情經過。

  趙鯉靜靜聽著,想從這些人的口供中,尋到些蛛絲馬跡。

  預言系的對手已經很少見,更少見的是,這是個預言系的癲子!

  行事軌跡、動機更加難以捉摸。

  因為趙鯉難以猜測,對手預知到了什麼,布下的暗手意義何在。

  「走!去余無看看。」

  走一步算一步,先去查查余無周家有什麼。

  趙鯉站起身,忽聽外頭一陣哭泣。

  出了門去,卻見一些村民打扮的人行來。

  領頭的是一個哭泣的女人,小心托著下腹在積雪路上行走。

  這女人身側,是兩個推著板車的青壯。

  那板車上,有一口薄皮棺材並著一些紙錢紙馬的發喪之物。

  女人眼睛哭得紅腫,道是來接她家男人的屍身。

  稍一細問才知,是吊死那個廚子的娘子。

  發喪之物,是廚子昨日帶口信回家叫準備的。

  那懷身大肚的女人傷心得緊,已經進入一種失去理智的狀態。

  口中念念不停。

  「什麼叫,你的今日命數到了?」

  「什麼叫用你換孩兒的命是值得的?你這去了丟下我們娘倆可怎麼辦!」

  說著說著,女人站立不穩嚎哭起來。

  倒是推著板車來幫忙收殮的人,見此一票魚服靖寧衛立在院裡。

  誰也不敢吱聲。

  趙鯉一直仔細看,想從她悲傷扭曲的臉上,看出點不同。

  又以心眼仔細觀測,卻什麼都沒發現。

  最後留了宮戰在這,看還能盤問出些什麼,同時處理廚子的屍體。

  而自己則是領著盧照,去了余無鄉。

  余無鄉坐落在白雪皚皚的山間。

  趙鯉她們一去,先尋到了上報巡檢的那個人。

  此人姓曹,約莫四十來歲,在盛京城碼頭做工,因此有些眼界,事情一出知道上報。

  得知周家滿門全滅,宅子被燒成白地時,他感覺有些不妥,藉口走親戚帶著家人跑去妻子娘家躲了一陣。

  一直從臘月躲到新年,初八實在沒藉口繼續躲,這才回來。

  戰戰兢兢住了幾日,不料趙鯉等人尋上門來。

  初時,他嘴裡叼著的菸嘴都恨不得咬碎。

  後來聽趙鯉直白說了,關修文已死,他才鬆口氣。

  「那日那官爺,不對勁!」

  巡夜司長官已經堵到門前,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了任何顧忌隱瞞的餘地。

  曹姓漢子這才將他所知真相道出。

  巡夜司來查案,自然是需要知情人和嚮導的。

  那天就是曹姓漢子,給關修文領到周家去的。

  余無鄉規矩,停靈七日。

  關修文去時,周家還在辦喪事。

  曹姓漢子摸著自己良心說,去周家之前,關修文的表現正常無比。

  公事公辦不跋扈不索賄,甚至他帶路還給了他三文賞錢。

  與曹姓漢子原本所想的靖寧衛官兒全然不同。

  當時曹姓漢子回家後還想,自己這是什麼運氣遇上了好官。

  那天夜裡曹姓漢子睡得極沉。

  第二日醒來,聞到煙氣才曉得,周家宅子已經被大火燒成了白地。

  而那位巡夜司的差人關修文……

  曹姓漢子回憶到什麼,打了個哆嗦。

  那時曹姓漢子只道事情已經解決,去送關修文。

  轉身離別之際,曹姓漢子忽見關修文馬背上吊著一個十分沉重的瓮。

  裡邊,似傳出一聲孩童的歌聲。

  曹姓漢子下意識轉頭去看,再一抬頭,只見關修文騎在馬上。

  被煙火熏得通紅的眼睛盯著他,問道:「你聽見了?」

  此時的關修文,神態莫名有種癲氣。

  曹姓漢子不敢答,搖了搖頭。

  關修文低低笑了兩聲,自駕馬離開。

  但臨去前的眼神,讓曹姓漢子莫名覺得可怖。

  當天便領著家人,誰也沒告訴避去了老丈人家。

  現在對著趙鯉,他才敢說實話:「那官爺來時和離開時,好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跟中了迷毒一般。」

  說完,他立在一處緩坡,朝前一指:「那就是周家。」

  一處被雪覆蓋的廢墟,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