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水滴之刑

  從刑室中傳出的迷惑發言,讓趙鯉愣了一下才推開門。

  一進門,就看見昨天那個腿長大姐姐談瑩,高高挑著眉,手裡拽著一根鞭子。

  而老劉擋在她的面前勸:「談千戶,談千戶,冷靜,冷靜。」

  「這人身上受著傷,別打死了。」

  談瑩這才咬牙狠狠地摔下鞭子。

  趙鯉走進去,便看見了綁在刑架上的,一……坨人。

  那三寸丁似的人身上還覆蓋著亂糟糟的狗皮。

  頭上的皮卻被老劉耐心地剝離出來,露出一個滿是褶子的腦袋。

  那腦袋上滿是疤痕,褶子的縫隙里全是血乾涸後積成的泥。

  遠遠的,就能聞到一陣惡臭。

  趙鯉繞道正面,便被那人的長相噁心得一閉眼。

  談瑩見她來了皺了皺眉:「阿鯉,你怎麼來了?讓這腌臢玩意污了你的眼睛。」

  「瑩姐,我來看看。」

  趙鯉跟她和老劉打了個招呼。

  那侏儒被談瑩的話語激怒,不停晃動身體:「淫娃蕩婦,兩個淫娃蕩婦!」

  鐵鏈子隨著他的動作不停晃動。

  趙鯉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在罵誰。

  彎腰就要去撿談瑩扔在地上的鞭子。

  老劉和談瑩急忙攔住她。

  趙鯉坐到桌邊,面色不善地盯著那個侏儒。

  那侏儒見她不動刑,道:「你也喜歡上我了嗎?」

  老樹皮似的臉上,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模樣,反而一臉認真。

  趙鯉瞬間後悔來串門,就像吃了個蒼蠅一樣噁心。

  「瑩姐,問出來了嗎?」

  趙鯉不確定這侏儒是在裝還是真的有點大病。

  談瑩不說話,將一卷口供卷宗遞了過來。

  趙鯉接過,仔細一看,頓時皺緊眉頭。

  這侏儒是遼西人士,打小就是這個模樣。

  成年後還是這三寸丁的樣子,跟著一個把戲團四處賣藝。

  但是賣藝多是借著身體的缺陷,做些被人嘲笑的滑稽動作。

  這侏儒自幼敏感偏執非常,一心想要做人上人。

  便走上了邪路,借著身形去偷盜。

  一開始倒還順利,發了筆橫財。

  但馬有失蹄,有一日,這侏儒打聽到一間新開的米鋪掌柜的十分有錢,便動了歪心思。

  叫上同夥,夜裡去了那家米鋪。

  本是偷雞摸狗的,沒想到撞上邪道強人。

  他的同夥全部被殺。

  只留侏儒因著身材矮小,被留了下來。

  扒乾淨身上的衣裳,滿身割出小孩嘴巴大小的口子,用邪術往他身上裹了一層狗皮。

  從那以後,侏儒便變成了狗。

  跟隨白蓮教屢次作案。

  那個叫做阿殷的可憐女子就是這些人的手筆。

  趙鯉啪的一下合上卷宗,感覺一陣噁心。

  那侏儒一直注視著趙鯉,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情緒突然激動質問道:「你是不是變心了?」

  趙鯉已經可以確定,這個侏儒定是有病的。

  她冷靜下來,看著這侏儒吊在刑架上,情緒激動的唾沫橫飛。

  「老劉,你聽說過水刑嗎?」

  這種雜碎,就因為傷著需要口供,就能不受罪?

  憑什麼?

  老劉一愣:「趙千戶說的是貼加官?」

  貼加官聽著文雅,實質是用浸濕的黃紙,一層層蒙在人的臉上。

  一層層的濕紙貼上去,受刑者會被窒息和淹死的感覺籠罩。

  老劉想了想搖頭道:「不行,這個人現在受刑容易弄死了。」

  趙鯉也搖了搖頭:「不是貼加官,是水滴刑。」

  她招了招手,老劉和談瑩一起湊了過來。

  片刻後,老劉將信將疑道:「可行嗎?」

  聽著就不像是什麼特別有威懾力的。

  趙鯉自信一笑:「試試便知了。」

  很快,刑室中的設施變動。

  一直嘀嘀咕咕的侏儒被放躺在一張木床上。

  手腳,全身、頭顱都被緊緊地綁住,動彈不得。

  一支盛滿水的水桶,懸掛在他的頭頂。

  桶底有一個極細小的小孔。

  滲出一滴滴的水滴。

  每隔一息,就會有一滴水滴落在他的額心。

  溫柔的水滴砸在額心似乎不痛不癢。

  躺在床上的侏儒,顯然並沒當回事,嘴裡依然不乾不淨地說著一些他自己的囈語。

  他們熄滅了刑房中的所有火光,將侏儒獨自一人留在了刑房裡。

  這種水滴刑極具人文關懷,適用於身體較弱不能受重刑的囚犯。

  對精神的傷害遠遠高於對身體。

  但有時候,對於侏儒這樣的人,精神的傷害遠比身體的傷害有效得多。

  「走吧!吃個午飯再回來。」趙鯉輕鬆對談瑩道。

  老劉卻不願離開,興致勃勃地蹲守在門前,側耳傾聽侏儒的動靜。

  一直以來,鎮撫司詔獄時常面臨一個難題。

  偶爾會有一些不能動刑的人出現。

  如果這個水滴之刑能行得通,顯然老劉手中又多了一項肆意使用的工具。

  一想到此,老劉的眼中迸發出一陣熱烈的光芒。

  趙鯉和談瑩都忍不住離他遠了一些。

  另一間房中,韓韻和韓齊的審訊還在繼續。

  因有盧照等人在。

  趙鯉便高高興興地挽著談瑩的手,愉快的決定去吃個午飯,翹班開小差。

  趙鯉很喜歡談瑩這個英姿颯爽大姐姐。

  談瑩也喜歡趙鯉這樣的性子。

  一路上嘰嘰喳喳地聊了許久。

  談瑩見多識廣,給趙鯉說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案件。

  趙鯉也給談瑩說了許多詭事的禁忌。

  兩人就這樣窩在一處,直接廝混到下午,這才手挽手地回到詔獄。

  下到地下三層。

  剛轉過彎,便聽見了一陣慘絕人寰的叫聲:「阿殷,小姐,放過我,放過我。」

  陰森的地下,這聲嘶力竭的叫聲格外恐怖。

  趙鯉她們走過去,門前站了一溜的人。

  除了盧照幾個,還有幾個眼熟的。

  顯然都是在刑房幹活,聽見聲音出來湊熱鬧。

  一見趙鯉,諸人紛紛露出一種微妙的震驚眼神。

  他們從來沒想過,一顆小小的、沒有傷害的水滴,會產生這樣的效果。

  只有老劉聽著那侏儒的慘叫,在一個小本本上瘋狂記錄:「水滴刑,通過有節奏的水滴,滴落在人最敏感的額心,逼迫受刑者集中精力。」

  「在黑暗中,人的情緒會被無限放大,焦慮、恐懼、內心的鬼都會被誘發,極具折磨效果。」

  老劉啪一下,合上手裡的筆記,認真看向趙鯉:「趙千戶,是我老劉沒見識!您才是這個。」

  在侏儒慘叫的背景音中,老劉對著趙鯉高高的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