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呼呼吹,館驛到底不比家中。
只有一個炭盆,都放到了林老夫人床邊。
趙瑤光獨坐桌前,愣愣看著桌面發呆。
嘴唇凍得發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到底是嬌寵多年的女兒,林嬌娘怎麼會不心疼。
趙淮與趙開陽此前竭力呵護趙瑤光,都帶著功利之心。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女兒是誰,妹妹是誰。
他們在乎的,是嫁給瑞王那個人。
誰能帶來好處,他們疼誰。
誰可能壞事,便拋棄誰。
他們心裡有親情存在,只是不多。
相比兩個男人,自小被家中保護得很好的林嬌娘倒是純粹得多。
對趙瑤光,她是真心疼愛的。
見她這落寞模樣,知道她在憂愁嫁妝憂愁未來,林嬌娘無奈抿唇。
這時,床上的林老夫人又輕咳兩聲。
思緒被打斷的林嬌娘,忙又喚了一聲:「瑤光?」
趙瑤光這才回神:「娘,怎麼了?」
林嬌娘不得不重新說了一遍:「你外婆受涼咳嗽,你再喚丫鬟去催一催驅寒的熱湯。」
趙瑤光收拾情緒,應了一聲:「好!」
見趙瑤光轉身出去,林嬌娘看著她的背影輕聲嘆息。
又回首看躺在床上的林老夫人,林嬌娘眼中忽有些迷茫。
趙瑤光確實有該憂愁的理由,但……
曾拿出壓箱首飾為她湊嫁妝的林老夫人臥病,她竟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心性實是有些涼薄。
林嬌娘垂下眼睫時,一隻微涼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嬌娘,別怪瑤光,她還是個孩子。」
林老夫人說著話,又咳嗽兩聲。
見親娘這時反倒費心安慰她,林嬌娘心中越發難過。
她強打精神,給林老夫人掖了一下被角:「讓您費心了。」
她頓了頓,不無擔憂的道:「娘,不若我們先回京吧,這天氣我怕您受不住。」
「年後叫哥哥們來也行,您何必親自走一趟。」
現在才出城,林老夫人就受寒咳嗽。
這大雪天還要去祭掃,只怕會熬壞了身子。
林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搖頭道:「不行。
林老夫人聽著外邊呼呼的風聲,身邊有炭盆,躺在暖和的被子裡。
卻是猛打了個寒戰,她道:「我嫁給你爹多年,從未,從未夢見過你奶奶。」
可從月初開始,林老夫人頻繁夢見婆母。
夢中婆母立在窗外,一聲聲喊著冷。
道是家中惡客臨門,刨壞了屋頂。
夢中婆母哭泣不停,可見身上覆滿寒霜。
一個勁囑咐林老夫人,要親自來看她。
林著還未歸京,林老夫人這夢接連做了好幾日。
每一日,婆母都有變化。
初時身上覆了霜,後來竟結了冰。
臉色也……越來越不像活人。
更是一步步,從窗邊挪到了林老夫人的床邊。
昨天夜裡,林老夫人又做了那個夢。
夢中婆母眼淚都凍成了霜,面膛青紫。
也不再哭,而是趴在林老夫人的床沿。
用一種十分可怕的眼神,盯著林老夫人瞧。
回想夢中場景,林老夫人再感覺不到半點床褥的熱乎氣。
一種直覺告訴她,婆母越來越靠近她了,這絕不是好事。
這夢,林老夫人誰也沒敢說。
擔心旁人嚼舌根,道她是不敬婆母,哪裡做得不好。
悉數將恐懼憋在了心裡,就是對女兒林嬌娘也沒露半點口風。
林老夫人緊了緊被子,略止住心中懼意,拉著林嬌娘的手:「今夜還和我睡吧。」
林嬌娘正要回答,外邊傳來一陣爭吵。
她聽出其中最響的一個聲音——女兒身邊貼身丫鬟環兒。
在一切事情都還沒變那麼壞之前,趙瑤光是林、趙兩家最受寵的女郎。
連帶著她的丫鬟環兒也大膽放肆了些。
往日,環兒跋扈倒也罷了。
如今聽得她在外也這樣,林嬌娘頓覺心煩。
出門去看,想讓趙瑤光管束丫鬟。
不料,剛一打開門,便聽一聲脆響。
片刻後,環兒不可思議的聲音響起:「你,你打我?」
話還沒說完,又一聲脆響。
這一次響聲更大。
一個女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打就打了還能咬我一口不成?」
「念在你沒犯大錯,這才沒把你腦袋擰下來!」
說到後邊,這莫名熟悉的聲音中,已滿是戾氣。
這聲音入耳,林嬌娘還沒回憶起是誰,只覺得心怦怦直跳。
待站在欄杆邊,朝堂下望去,便見一個穿著黑虎大氅的嬌小背影,正與環兒和趙瑤光對峙。
那背影林嬌娘極眼熟,心跳越發的快。
她握著欄杆的手緩緩收緊,用力到指節發白。
還不待她細想,那披著著黑虎大氅的人轉過頭來。
「絹娘,下次遇上這樣的便抽回去!」
堂下嬌小貌美,但莫名氣勢壓人的少女如是說道。
言罷,忽地側身,反手又給了環兒一耳光。
「就像這樣抽!」那少女揚著下巴這樣說道。
林嬌娘渾身一震,再看不下去,竟抬手捂著臉頰,轉身回屋緊緊關上了門。
趙鯉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她這不合格親娘一時沒認出。
但她認出了抽在環兒臉上的巴掌。
林嬌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都在哆嗦。
堂下,趙鯉好整以暇收回手。
趙鯉的隊伍中,除了多人受寒傷風,還有孫元這個病號。
裹成木乃伊的他,每日藥膏藥湯雙管齊下。
進了驛館,絹娘便去廚中為眾人熬製薑湯,為孫元熬藥。
不料,風風火火進來一個跋扈死丫頭。
見絹娘在忙碌,不問三四便使喚絹娘熬熱湯。
絹娘心善,知道是一個老人家受寒了,也不同她計較,默默去煮湯。
不料,就是有人沒事尋死。
絹娘正熬著湯,這死丫頭又闖來甩臉子,道是絹娘誤了大事。
小題大做,拉扯絹娘要讓驛丞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