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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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德明,出來!別躲在裡面不出聲!」

  宮戰站在泰西人居住的院子前。

  粗壯的雙臂,掄圓了如鼓槌。

  哐哐哐——

  將院門砸得梆梆作響。

  門楣上的灰塵直掉。

  負責護衛監視這些泰西人的靖寧衛,眼觀鼻鼻觀心。

  賢者模樣思考哲學,如此忘我之境,他們是看不見也聽不見,

  任憑宮戰門前鬧事。

  「雷德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宮戰一手抓著一張欠條:「日復一日的拖,這利滾利的,我都不好意思!」

  「我們江州府的孫百戶昨日也到了,早把他治好,大家了帳還是好朋友嘛!」

  宮戰莫看外表粗狂,全沒一般武將的口笨舌拙,嘴皮子溜溜的。

  一通輸出,終叫門後之人忍無可忍。

  「姓宮的!你別欺人太甚!」

  雷德明開門便罵。

  語言這種人類獨有的符號系統中,髒話是最容易傳播的。

  學一門外語,髒話總是最早最快學會的。

  便是老年痴呆患者,忘了家屬的名字,說髒話的技能有時也不會忘。

  一如現在的雷德明。

  平常一口夾生大景話,帶著口音。

  現在同宮戰互噴唾沫星子時,不知哪學來的俚語卻是字正腔圓。

  「宮戰,你厚顏無恥!」

  雷德明幾乎快要氣哭:「我們已經說過,治療所需的植物不夠。」

  「且你們得將傷者移過來。」

  宮戰對雷德明幾乎戳上他臉的手指,不避不讓。

  他就是厚顏無恥,坦蕩蕩認了。

  但是想將孫元移到泰西人的住處?

  那必不可能!

  移過來,他們怎麼偷得泰西人的治療法子?

  宮戰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孫元乃我靖寧衛中棟樑,怎能隨意交託你們,身邊無人照看?」

  雷德明氣極:「以教中秘法治療異教徒已是讓步,怎麼再可以隨便展示給外人?

  泰西人主張將孫元移到他們的地盤,秘密治療。

  宮戰不讓步。

  兩人就這樣在門前僵持。

  一直在遠處的趙鯉,適時出場。

  「剛才我也聽見兩位的爭執了。」

  趙鯉臉上笑容滿面:「大家都是朋友。」

  「宮百戶,先將借條收起,那多傷和氣?」

  聽她唱作俱佳在這裝好人,宮戰收起欠條。

  雷德明卻板著張死臉不說話。

  趙鯉道「我看大家各退一步,折中一下。」

  「孫百戶獨自療傷,我們放心不下。」

  「單獨準備一間治療室,只派人在外把守,不進內觀看,這樣可好?」

  趙鯉的提議,宮戰自然是同意的,雷德明確猶豫再三。

  他自己拿不定主意,便道要與苦修士商量。

  正要回身往裡走,卻被趙鯉叫住。

  「雷德明先生,先前承諾你們的制香花材已經大批量採購。」

  趙鯉這會真情實感地露出一絲肉疼。

  短短几日,馥縣中花農花商手上積存的花材收了過來。

  其中不乏珍品。

  一張張批示銀錢的條子,從沈晏手裡簽出去。

  該省省該花花。

  趙鯉是坑了泰西人,但這些泰西人也確實帶來了紅薯和玉米。

  知道問題重要性,這兩株幼苗被沈晏親自供奉於神農神龕前庇護。

  並遣匠人改造了一艘船。

  十里八鄉拉來幾十個最能侍弄莊稼的老農。

  用最慎重的態度,將兩株小苗護送回了盛京。

  若是種植普及,將活民無數,為萬世之功。

  因此為泰西人購置半城花材,便是盛京最摳門的隆慶帝也絕無二話。

  雷德明一愣,又聽趙鯉道:「還有制香的匠工。」

  「官府調集了馥縣中,最優秀的制香匠人二百。」

  「製作香料所需的器材,泥瓦鐵匠銅匠都有。」

  「花材工匠,你們可隨意支用。」

  看見雷德明的神情變換數下,趙鯉忽然明白了炫富的快樂。

  雷德明咽了口唾沫,趙鯉兌現承諾實在豪氣。

  但他才被坑過謹慎許多,回身入內與苦修士商議。

  沒多久,泰西人隨著趙鯉前往設下的制香工坊。

  此處在馥縣縣城之外,本就是一處官造的制香坊。

  臨時被徵用,裡邊坐滿了從馥縣中徵集來的工匠。

  可以說,大景有數的制香高手大半匯集在此。

  趙鯉又領雷德明等人,前去存放花材的倉庫。

  還在遠處,便聞到馥郁香味。

  再開門一瞧,滿倉的花材對這些泰西人來說便是這世間最好的風景。

  尤其苦修士。

  苦修士拒絕更衣沐浴,還是那衣衫襤褸頭髮擀氈的模樣。

  他一閃身從地上捧起一盆花。

  見花瓣邊緣有小小一點枯萎的痕跡,心疼至極。

  泰西新教中,也少有這樣花材滿倉隨意取用的豪氣。

  氣氛烘托至此,雙方迅速和解。

  泰西人答應就在此處制香坊,製作香膏精油同時,為孫元療傷。

  趙鯉手攏在袖中,笑看雷德明和宮戰相互熱情寒暄,再次稱兄道弟。

  她退至一邊,叫來工坊總管事。

  叮囑制香時泰西人要什麼給什麼。

  並且也應尊重他們的信仰習慣,除了傳教,其餘不要與他們為難。。

  最後趙鯉壓低了聲音:「制精油需萃取裝置,記下。」

  「還有他們應會叫工匠製作一種名為玻璃的器皿,保存精油,記下工藝。」

  「別怕麻煩,單開一間工坊都給他們做。」

  「切莫犯蠢,提議用什麼琉璃水晶瓶代替。」

  不怕花錢,只怕錢沒花到正道上。

  這位管事,是靖寧衛後勤經歷司調來的聰明人。

  聽了趙鯉提點,立刻回道:「小人明白。」

  接著,他很會舉一反三的提議道:「要不要安排幾個蠢貨惹事挑釁?」

  眾多工匠里,找兩個又蠢又自大的不難。

  適時安排出場,逗引他們貶低泰西人的制香工藝。

  挑唆斗香,雙方自然各使本事為自己正名。

  這正名的過程,便是無數技法泄露的過程。

  趙鯉讚許一挑眉:「看著安排,準備點彩頭,找幾個蠢得不自知的,別漏了馬腳。」

  「制香一道,這些泰西人是有真本事的,掏出多少是你的本事,屆時都是功勞。」

  聽到功勞二字,管事唇角噙笑,用拇指抹了一下唇上鬍鬚,自躬身退下。

  趙鯉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幾乎可以預見未來一兩個月,這制香工坊會有多少樂子可以瞧。

  嗅著空氣中的香味,趙鯉沒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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