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打生

  更深露重,一行人穿著玄色魚服。

  身側站著此村的村長。

  村長在家好生吃完飯,洗了腳正要睡覺。

  便被幾個彪形大漢捂了嘴,從被窩揪出來。

  現在赤著一雙腳,抖如雞仔。

  此次任務領頭的是鄭連,見他如此,便讓他站在一旁的草窩上去。

  鄭連雙頰凹陷一臉陰鬱,村長看著他就什麼都聽不進去。

  滿腦子想著——靖寧衛晚上來敲門。

  全家銷戶口全家銷戶口。

  見狀,魏世上前推了他肩膀一下。

  正想說沒事,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烏鴉嘴。

  忙從後腰掏出潤嗓的金銀花露水,開口道:「不會是小事,你配合點。」

  村長腿如麵條,直往地上出溜。

  幸而隊伍中還有玄澤。

  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還未經歷社會大染缸,帶著清澈的愚蠢。

  雖黑布蒙眼,但並不影響他的夜間『視』物。

  眼疾手快一把將村長扶住,寬慰道:「放心吧老人家,問什麼你答什麼便可。」

  他們一行人怕露了行藏,在地面灑了一圈防陰神窺聽的香火鹽圈,便開始盤問。

  「貴村的顧家是什麼情況,老實說來。」

  黑燈瞎火他們沒點蠟,玄澤便派上了用場。

  掏出小本自覺記錄口供。

  左右有沒有光線,都不影響他『看』

  提到顧家,滿頭大汗的村長肉眼可見的一抖。

  在場都是人精,魏世自縮到一邊喝護嗓的金銀花露。

  鄭連卻是抱著刀,臉一沉問道:「抖什麼?快說!」

  村長牙齒得得作響,結巴道:「顧家的事,跟我們可沒關係!」

  此話一出,不必多想便知,村長必是知道什麼的。

  不必再盤問威脅,村長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顧家的事情全部說出。

  顧家兩父子,老爹叫顧長衛,兒子顧遠。

  顧長衛曾經是遠近聞名的制香師傅。

  年少時在馥縣拜師學藝,後來師傅見他有天賦,便將么女嫁給了顧長衛。

  那女子生得一般,且眼睛有疾。

  顧長衛的師傅說得很明白,要是入贅娶了他女兒,捧香摔盆給師傅養老,並且一輩子善待他女兒,那家業鋪子就都是顧長衛的。

  顧長衛家中三代花農,自然不願錯過任何一點富貴的機會。

  嫁給顧長衛的那個女子,雖然眼睛有疾,但也是個善持家的。

  兩人新婚時,蜜裡調油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顧長衛生得一雙狗鼻子,制香一道確有天賦。

  但人品卻很一般,日子一久就開始作。

  老丈杆子過世,接手了制香坊之後,他這入贅的操戈反噬。

  顧長衛出身貧寒,得了鋪子便與一些老白賞相交。

  若說幫閒是北地特產,這老白賞就是南方特有物種。

  圓頭扇骨揩得光,錦油直裰蓋腳面,盪口汗巾摺子擋。

  名為清客,瞧著外表光鮮清雅,其實回青碟子無肉放。

  兜里沒有一文錢,全靠稱頭行頭隨處插腳。

  不管是人家的園林山水,還是古董美女,腆著張臉混著去鑑賞。

  跟京中幫閒篾片一樣,也幹些搭橋牽線的活。

  在花卉制香行當,這些老白賞混得如魚得水。

  打著品鑑的名頭說得天花亂墜,其實屁也不是。

  不知情者,定被矇騙。

  顧長衛這傻子,便是被矇騙的一員。

  許是幼年家貧被人瞧不起,有了錢財便開始大肆揮霍,追求面子。

  顧長衛跟這些大白賞混耍著玩,成日裡相互捧臭腳,互相吹成大師,引為知己。

  在外的吃喝嫖賭,都是顧長衛在掏腰包。

  顧長衛的妻子賢惠,念著自己有眼疾,又還未生子,便對他十分寬容。

  但她的賢惠做派,並沒有得到丈夫的另眼相看。

  在外玩得久了,顧長衛反倒越發嫌棄妻子有眼疾,嫌棄妻子兩年未有身孕。

  他成日裡不歸家,就是偶爾一次回來,也是找妻子要銀錢。

  制香膏的手藝都荒廢不少。

  他的妻子在家苦苦支撐,日漸入不敷出。

  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少了錢,很多矛盾就突然爆發。

  顧長衛沒錢,那些大白賞不但離他遠遠的,私底下還嘲笑不已。

  顧長衛這窩囊廢物,怨氣不敢對著外人撒,全倒在了妻子頭上。

  成日摔摔打打都是平常。

  更加過分的是,他要違背老丈杆子臨死前的叮囑——想要休妻。

  奈何,他老丈人也不是個傻的。

  臨死前立下契書,命顧長衛不許休妻納妾。

  當時這些條件顧長衛全都親口答應,但時過境遷他便不再願意。

  只可惜,他這想法就是去了官府,官府也不會搭理他。

  休妻不行,顧長衛看著盲妻越發不舒坦。

  成日不落家。

  還宣揚妻子是不下蛋的母雞。

  天可憐見,他一年難得有幾天歸家,就是回家也從不碰妻子。

  他妻子要是生出了孩子反倒是天大的怪事。

  就這般,拖了一年。

  顧長衛將妻子名聲敗壞得不像樣。

  有一日,他在最低檔的私娼飲酒。

  枕在一個瞽妓膝蓋上絮絮叨叨。

  不怕沒好事,只怕沒好人。

  這瞽妓本身也是盲眼的,成日閉著眼睛彈曲待客,被媽媽管得極嚴。

  昨日接了惡客,弄得一身青紫,正兜著一肚子火氣,偏還得對顧長衛這種人強顏歡笑。

  聞著這人身上的酒臭汗臭,這瞽妓心裡噁心得要死。

  聽他抱怨不能休妻納妾,瞽妓心裡妒恨得如被蟲咬。

  都是瞎眼的,她被人折騰抓咬,旁人卻是被父輩關懷。

  妒恨一起,瞽妓扯著嘴角給顧長衛出了一個『好』主意

  打生。

  這是一項民間流傳的惡毒習俗。

  古時休妻並沒有那麼簡單,七出之條需犯了才能休妻。

  於是一些起了異心的王八,想出了別的法子——那就是打生。

  所謂拍喜打生,即是婦女久婚未孕,香火無法延續時,認為女人是招了邪祟。

  丈夫需叫上親朋好友,用樹枝棍棒來幫妻子『驅邪』

  妻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一群人一擁而上棍棒招呼,便是求饒也不能停手。

  打得渾身青紫,還得回家捧上桂圓花生分發以作感謝。

  這拍喜打生,直到千年之後都殘留在某些地區,成為某些人婚鬧的藉口。

  而女子,只能含淚吃下啞巴虧。

  這瞽妓心存不良,鼓動一番後,顧長衛茅塞頓開,回家便呼朋引伴,準備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