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月光,如一層輕柔的薄紗。
天中冰輪高懸,本是一幅極美極靜謐的場景。
只是迴蕩在空闊宅邸中的哀嚎,撕碎了這美麗的畫卷。
趙鯉手中長刀本就煞氣十足,加之曾砍殺過偽神。
身佩此刀,行走道中一般詭物不敢近身。
刀鋒過處,發白皮革似的皮膚上升騰起陣陣黑煙。
趙鯉左手握刀,右手按住刀柄下壓施力。
滿身怪力毫不保留的全力輸出,將瘦長怪婦的後背斬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人體最堅硬的脊柱骨分作兩截,白森森裸露在月下。
一擊得手,趙鯉本該乘勝破心砍頭。
但她卻選擇了斬斷這瘦長怪婦的雙腿,蓋因方才驚鴻一瞥。
從這瘦長怪婦後背巨大的傷口望入,她的身體裡並無內臟。
而是填充滿了黑褐色的植物根須。
這些根須斷開部分,淺綠色的汁水濺出,甚至帶著一些植物獨有的清香。
一團團的觸鬚中,趙鯉看見蟑螂似的黑甲蟲爬進爬出,細細的須子輕輕抖動。
電光火石間,趙鯉認出這瘦長怪婦是以南疆巫儺之術製造的半人傀。
這種東西的再生特性十分棘手,趙鯉帶著幼童孫虎,在未知場地與她纏鬥,是十分不明智的。
於是趙鯉刀柄一轉,砍向了瘦長怪婦的雙腿。
瘦長怪婦的腿,乾瘦如蘆柴,霎時間斷做兩截。
她歪倒在地,雙膝後背傷口處都被趙鯉刀上煞氣灼傷。
一簇斷裂的根須,從背上裂口甩出,一見月光便呈現異樣的活躍,四處蠕動。
只是趙鯉和手中提著的孩童,還在藍紙燈籠範圍之內,這些根須尋不到目標,漫無目的在地面蠕動。
瘦長怪婦躺倒在地面,髒亂的頭髮蓋在臉上。
趙鯉收刀,夾皮包一般,將手中昏厥過去的孩子夾在臂彎。
抬腳將瘦長怪婦砍下的兩隻腿,遠遠踢開。
接著一手抓起燈籠,轉身就跑。
撿起燈籠時,動作幅度大了一些,藍紙燈中蠟燭火苗輕晃。
隨著燭光飄搖,趙鯉和那個孩子的影子,在地上映出一瞬,而後又消失。
只這一瞬的功夫,地上無腿嚎叫的瘦長怪婦一頓。
她猛地側過頭來,臉藏亂發之後看不清什麼模樣。
卻詭異如木偶一般,頭不動翻了個身。
她不管被趙鯉踢開的雙腿,只以雙手向著趙鯉爬來。
背部傷口拖著的根須,好似怪婦腹腔里的腸子。
觸及青石縫隙的泥土,便迅速紮根生長。
這些灰褐色根系,繁殖蔓延的速度極快。
幾乎只是眨眼間,根須緊緊抓住泥土。
然後蜿蜒,朝趙鯉方才留下影子的地磚探來。
然而,趙鯉的速度更快。
在水宛被漕幫追堵時,跑路能力練至爐火純青。
皮包一樣夾著昏睡的小孩,一邊手穩穩地提著藍紙燈,撒腿向孫府之外跑去。
她目的明確,既然確定瘦長怪婦要將這孩子送進祠堂,那她便先把孩子送走。
優先保證孩子們的安全,然後視情況決定要不要回來探查。
趙鯉前腳離開,後腳瘦長怪婦拖著腸子似的根須爬來。
現在的她,已經大半沒了人形模樣,更像一株植物。
大半身子拖著狂暴生長的根須,只餘一雙手,狠狠砸向影子留下過的地面。
臂彎里夾著的幼童很輕,先前他又驚又怕昏厥過去,這讓趙鯉省下很多事。
她不擅長安撫孩童。
腳步不停,將要跨過孫府大門時,趙鯉的警覺技能忽然被觸動。
一陣破風聲,直衝後腦而來。
趙鯉足下一頓,矮身避過。
『咄——』
一支弩箭,正插在孫府的大門上,箭尾猶在顫動。
「這位客人,可不能隨意帶走重要的東西。」
趙鯉側身,便見孫府管家孫福立在影壁之側。
手中握著一把手弩。
這手弩並不是官造樣式,瞧著更像是熟悉軍械的人,自行仿製。
趙鯉心中念頭迴轉,揚起一個笑來:「初次見面,孫管家。」
她動了動手臂,孫管家扣在手弩上的手指立刻一緊,威脅道:「趙千戶,久仰大名。」
「我知您不凡,鬥不過您。」
他嘿嘿一笑,將手弩向上抬了一分:「所以,請您別亂動。」
趙鯉打算陰人的企圖,第一次落空。
她也不氣惱,身子暗自緊繃,決定撤走。
孫福嘴唇不見動,喉頭震顫發出一陣顫音。
作為回應,瘦長怪婦方向傳來簌簌爬動聲。
趙鯉足下一點,猛然向後撤去。
幾乎在她動的同時,只聽手弩機括激發的清脆響聲。
一支三棱弩箭,朝著趙鯉急射而來。
「聽聞趙千戶,十分熟悉詭案詭事。」
「但這活人之軀,也怕箭矢的吧?」
孫福笑道,一抬眼,卻看見趙鯉閒庭信步側走一步。
他自信射出的箭矢,擦著趙鯉身側而過,連衣上一根絲線都沒劃破。
有被動加持,體質超強的趙鯉兩個後撤步,向後跳開。
她還有餘力,側身對孫福嘲道:「準頭真差!」
她調笑時,繡鱗衣擺隨腰帶上掖著的小老虎圍兜在月下一晃。
瞧著嘲諷程度拉滿。
管家孫福怒氣翻騰,喉頭再次震顫。
在他催促之下,根須覆蓋了半個孫府的瘦長怪婦爬來。
「追上她!」
孫福不復之前溫言細語,叫怪婦等著他回來給她梳頭的模樣。
眼中寒光四射:「若讓她壞事,我們的兒子便沒有復生的機會了!」
他平常很少在已成怪異的妻子面前提兒子。
現在說起,只是為了激髮妻子的怒氣。
說著他不甘心迅速為手弩上弦,追了兩步朝趙鯉後背射出一箭。
他也不期望能將趙鯉射死當場,只為泄憤而已。
不料,這隻弩箭半空便被擊落。
孫福初時還沒反應過來,待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駭然回首。
望向雙臂撐地,趴在他身後地面的妻子。
瘦長怪婦,奇長的雙臂撐在地面。
從她腹腔中探出的觸鬚,緩緩卷著一根弩箭縮回。
正是孫福射向趙鯉後背那支。
她未曾發出半點聲音,一雙發白的雙眼透過亂發的間隙死死盯著孫福。
眼神怨毒而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