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壯的狸花貓,自孫元進入慈育院便潛入。
它落地無聲,從孫元懷裡鑽出來的紙人晃悠悠飄落,落在了它的背上。
感覺小紙人站在頭頂,沈小花不舒服想甩頭。
但立在它頭頂的小紙人,紙手輕輕一拍,它又安靜下來。
小紙人無聲揪了一下狸花貓頭頂的毛。
狸花貓躍上窗台。
隨後,回首看了孫元一眼,示意他跟上。
孫元會意,跟隨著狸花貓從窗欞躍出。
黑底皂靴無聲踏地,順著黑暗處,孫元跟著狸花貓一路前行。
這種摸黑執行任務的情況,孫元並不是第一次。
但他心中極在意白日裡,那個孩子說的話——晚上不要外出。
管事孫福在教導孩子們時,還將這一句話,放在了感恩義父孫農之前。
這讓孫元覺得十分不安。
所幸,今夜雖一輪毛月亮不甚明亮,但空闊的慈育院中,並沒有出現什麼明顯異常。
在路過孩子們居住的長屋時,孫元還能聽見孩童細微的走動聲。
見他腳步稍慢,前方帶路的狸花貓和狸花貓背上的紙人齊齊回頭。
半明半暗的月下,瞧著莫名詭異。
孫元立刻加快了步伐。
一路走到了後院柴房,雜草叢生處。
一個黑影敏捷地翻牆而入。
孫元焦急上前:「趙千戶?」
「您怎麼親自來了?」
照著計劃,趙鯉本體在外,以紙人跟隨孫元探聽情報。
不料現在趙鯉卻親自來了。
孫元擔憂她的安危,壓低了聲音道:「趙千戶切勿以身涉險。」
夜半翻牆而入的趙鯉搖了搖頭。
她的紙人失控了,從進入這慈幼院範圍,聯繫便斷斷續續。
就像信號不好的收音機,莫說發聲,就是看、聽也時斷時續。
此處有什麼東西,能阻斷她的術。
又牽扯多子鬼母這種神祇,有實力闖一遭且不惹禍的,只有她。
這些內情趙鯉並沒有言明,即便孫元服下秘藥,趙鯉並不那麼信任他。
她絕不會漏出一點破綻。
趙鯉高深莫測道:「有些東西我很在乎,必須親自跑一趟。」
孫元猶自擔憂。
他身處靠近江南道的江州,受江州風氣影響大。
見趙鯉年歲模樣,多少有些不放心。
趙鯉擺手示意,重新檢查身上的裝備。
摸了摸盤在她手腕上的阿白。
又緊了緊系在腰上的道具——張暉的圍兜。
繡著小老虎的圍兜,用了一段時日還是嶄新模樣,系在趙鯉腰帶上,有些可愛。
孫元看了兩眼,只當是趙鯉的特殊喜好,沒有出聲過問。
檢查了自己,趙鯉將帶來的一袋裝備和孫元的佩刀丟給他。
道:「白日跟你打招呼的那個老農,我命人請去喝了一盞茶,得了些情報。」
孫元一路行蹤,都在趙鯉掌控之下。
她不會放過任何探聽消息的機會,那個田間老農顯然知道些什麼。
想在趙鯉面前當謎語人,絕無可能。
他前腳和孫元打了招呼,後腳就被捂嘴拖進了林子。
友好盤問後,老農道出,從今年七夕後,整個孫家和慈育院就很不對勁。
南福村中有人在孫家和慈育院做工幹活。
這些人都在八月初全部被辭退。
除此之外,老農還說了一樁異聞。
每個時代,每個村子都有些潑皮好事者。
南福村也不例外,村中有個閒人牛三,腦子不好使,成日裡招貓逗狗,在村中道路上挖陷馬坑禍禍人。
慈育院的孩子,會和村中孩童玩耍。
一些外表有明顯殘缺的孩子,沒有出現。
這些事情本無人注意,但牛三是個缺德無聊鬼。
他就喜歡捉弄取笑這些有缺陷的孩子。
少了這些孩子,他少了興味,便開始留意這件事。
這一留意,牛三發現了些不對勁。
殘缺有疾的,還有女孩,慈育院中孩子正在減少。
只留下健康的男孩子。
牛三酒後曾對村民道,他定要查個清楚。
好事村民就著花生米鼓動他。
當夜,牛三摸黑進了慈育院。
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
牛三再出現時,瘋瘋癲癲,嘴裡念叨著:「鬼婦,子時。」
村民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牛三在眾目睽睽之下,大笑著舉火將自己燒成了焦骨一具。
他自焚而死後,慈育院便完全封閉,再不見孩子們外出。
趙鯉以最簡短的語言,將這些情報告知孫元。
「鬼婦……子時……」
孫元口中念念不停,不停想這兩個詞與不要外出之間的關係。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敲鐘聲。
趙鯉一驚,立時握刀警戒。
孫元忙道:「這是慈育院的晚鐘。」
孫農出自宮中,開設的慈育院也延續宮中習慣,到了亥時敲鐘後便禁止行走。
果然,隨著鐘聲,還有一個邊走邊喊的聲音。
那個微胖的教養老嬤,像是打更人一般,邊走邊喊:「退避,退避!」
「閉門,不聽。」
「躺下,莫看。」
趙鯉豎著耳朵,聽她這怪異的喊聲。
只是一時想不出要退避什麼。
喊聲、鐘聲漸歇,慈育院重新籠罩在死寂黑暗之中。
趙鯉和孫元靜靜等待,沈小花蹲在屋脊放風。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切風平浪靜。
子時一刻,依舊沒有異常。
一直緊繃著的孫元,稍放鬆了些。
正在這時,蹲坐在屋脊上的花臂狸貓卻是猛然躍下。
它背脊上的毛髮全然炸開。
同一時間,趙鯉察覺到盤在她手腕上的阿白,收緊了蛇身。
它們感知到了什麼,在害怕著什麼。
趙鯉手按刀柄,從柴房後的陰影中緩緩站起。
籠罩天邊的烏雲散去,銀燦燦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淌下來。
趙鯉仰頭,便見天邊一輪銀盤似的月亮。
「圓……圓月?」孫元也看見了天上的月亮。
方才說了兩個字,便被趙鯉扯住衣襟,閃身進到了柴房之後。
只見銀色月芒之下,一陣刺拉拉的聲音。
一個極高極瘦的人形影子,拖著一柄長鐮刀,緩緩漫步而來。
借著明亮的月色,可見這人披散髒亂的頭髮和身上破損髒污的衣裙、瘦如麻杆的手臂。
生鏽的鐮刀刀尖,劃拉在地面上,發出可怖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