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審訊

  武成年幼時,便因水患淪為孤兒。

  災後屍橫遍野的江州,幼年的他在屍體中翻找吃食。

  曾見過易子而食。

  也曾看見活人,被公然叫賣。

  照著老人男人女人和孩子,明碼標價擺在案板上售賣。

  當時年幼的他險些成為他人鍋中食。

  被惡人抓住時,武成曾向漫天諸神哀求,也向死去的家人哀求。

  可是,沒有得到半分庇護。

  若不是孫元,他也是菜人。

  被剁成碎塊,煮得半熟,就在別人的腸子裡走一圈。

  諸天神佛死去的家人都未庇佑過他。

  庇佑他的是孫元。

  武成想若是真有仙神真有鬼怪,人間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不平慘事?

  因此他從不信什麼神鬼,他只信孫元。

  ……

  但今日,武成的世界觀好似被踩碎揉爛,然後重新捏合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你說,誰丑?」

  生著八隻巨大蜘蛛足的女人,又湊近了些。

  近到武成臉頰邊的髮絲,被她呵出的氣息拂動。

  武成,失去思考能力。

  同樣失去思考能力的還有孫元。

  身為百戶,他知道大景流傳著一些奇怪的傳聞。

  但他從未直面過。

  昏黃的刑室中,巨大的蜘蛛步足,占據了大半房間。

  火盆跳躍的火光,照在蜘蛛腿黑亮的甲殼上。

  心臟怦怦跳動,血液瘋狂的湧向四肢,孫元僵硬的看著那生著蜘蛛足的女人緩緩湊近武成。

  「放開他!」

  孫元掙脫恐懼,大喝出聲。

  正恐嚇武成的絹娘,被他嚇得一抖,扭頭看來。

  她的扭頭,給了孫元莫大壓力。

  孫元牙關咬緊,渾身肌肉緊繃。

  便是渾身顫抖,依舊道:「別動他!」

  絹娘被他氣勢所懾,又不能真將他織成衣裳,一時拿他無法。

  一旁的趙鯉輕咳一聲:「絹娘,先辦正事。」

  「要是他們真有助紂為虐,待案子了解,便將他們送你玩。」

  絹娘有些幽怨的看向趙鯉。

  什麼叫送她玩,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才不稀罕這兩臭男人。

  她步足輕動,袖下緩緩探出兩根白色蛛絲。

  正是當日她盤問新郎真心話的那種蛛絲。

  兩根蛛絲如活物般扭動,在孫元兩人駭異的目光中,扎進了兩人的眉心。

  這兩人渾身一抖,臉上扭曲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

  「阿鯉,快問吧!」絹娘移動步足,緩緩走到趙鯉身後,「蛛絲於人心神有損。」

  「長時間控制,他們會變成瘋子。」

  絹娘說完,步足動了動。

  她的八隻步足平常都嚴實藏著,今日難得放出見新鮮空氣。

  絹娘一邊旁聽趙鯉審訊,一邊手腳不自覺的活動起來。

  細細的蛛絲不知從哪出來,纏繞在絹娘爪足間,她開始織布。

  趙鯉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再生氣,拿起桌上的卷宗開始盤問。

  外出探查的魏世,在街上捕捉到了沈小花和沈白。

  據說黃明堂家中,有一雪白美貓。

  當時這兩個小動物,正試圖潛入黃明堂家。

  小貓叼著小魚乾,小蛇叼著小花花。

  魏世將這兩個傢伙逮住後,領著它們去查消息。

  經過一日,查到不少消息。

  趙鯉看著孫元,嘆了口氣。

  不知是不是孫元偽裝太好。

  這位孫百戶的風評,好到不可思議。

  就是黃明堂,也曾暗中對趙鯉道,孫元不壞。

  能有這樣的好名聲,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是偽裝,還是別的,只看今日審訊。

  趙鯉放下卷宗,問道:「黑漆蒙眼的狴犴像,是誰的手筆?」

  孫元沒有任何反應,武成木呆著臉緩緩開口道:「是我。」

  「孫大哥辛苦多年,未有晉升機會,而你卻輕易做了千戶。」

  「我心有不甘,不願執行命令。」

  武成道:「那日喝得爛醉,酒後聽孫福說,黑漆蒙眼可污神明。」

  在絹娘蛛絲的控制下,武成清楚的回憶起自己都可能不記得的酒後之事。

  趙鯉問道:「誰是孫福?」

  這個問題,孫元和武成都知道,同時答道。

  「是義父的管家。」

  「是孫公公的管家。」

  又一條線與孫農連上,趙鯉又問:「江州城中,大量男子失蹤案,知府黃明堂曾上報朝廷,為何百戶所中沒有半點反應?」

  孫元答:「我不知此事。」

  武成卻道:「是我遮掩。」

  武成的回答,讓趙鯉坐直了身子:「為何?」

  武成翻著白眼,說話有些遲緩:「此事,與孫府有關。」

  「江州府捕快李甫曾暗中查訪,這些失蹤青年男子,有上山為孫府採藥的,也有為孫府捕獵母鹿的。」

  「若是繼續探查,孫府恐被牽連。」

  趙鯉聽得發笑。

  這人此前還道行事堂堂正正,不懼鬼怪。

  這就是堂堂正正?

  「那些青年的命不是命嗎?」趙鯉問道。

  武成卻是毫無表情回答道:「孫府對孫大哥與我有大恩。」

  有大恩,便可這樣做。

  趙鯉強壓怒氣:「李甫曾舉家自焚,與你們有關嗎?」

  這一次孫元和武成都搖了搖頭。

  「不知。」

  趙鯉翻了翻卷宗,又問:「除了這些,與孫府有關的事情,都說一遍。」

  絹娘蛛絲擺動。

  孫元率先開口:「我義父仁善,常做善事,廣修善堂。」

  趙鯉聽著孫元的發言,對這人有了新的認知。

  糙漢子的外表下,這人是一個極其容易相信別人的傻白甜。

  他極崇拜孫農,對義父言聽計從。

  義父孫農是惡人這種選項,他從沒想過。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這個孤兒如何被收養,被培養成才。

  趙鯉別開頭,正想叫絹娘讓武成交代時,孫元停下歌功頌德。

  突然道:「義父最近幾年有些不對勁……從見了那個遊歷的年輕大夫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