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公祠的師娘油滑,但再油滑終究害怕官面上的人。
更不必說,現在這一排人,是連官老爺都害怕的食物鏈頂端存在。
稍一嚇唬,甚至不必動刑,哆哆嗦嗦便招了。
從前的蟲公祠就是一間小小的土神龕。
這師娘原本也是爬龜婦,年紀大了有了些積蓄,有了足夠的心眼子。
看蟲公祠破敗,她就想出了一個長久生財的法子。
用積蓄重修了蟲公祠,自封自己為廟祝。
就寓居在此收香火貢品,也給人看事治病。
那些倒藥渣,借命的秘方,就是從她這傳授出去的。
蟲公祠香火一般,事也不多,早先這師娘還比較安分。
變故是從前幾日開始。
當夜水宛照亮了夜空的金光,有眼睛的都能看見。
嘴上不說,誰心裡都泛嘀咕。
蟲公祠因此受益,短時間內香火旺盛起來。
那幾日,師娘兜銅錢的衣擺都險些被墜出個洞。
成日笑得見牙不見眼,直道盛茂坊中的窮鬼,終於慷慨了。
但這種好日子,也只持續了短短三四天。
人的忘性都大。
見無事發生,且盛茂坊中四處徵募勞工清淤。
人們的視線便轉移到了他處。
熱鬧了幾天的蟲公祠,人流量頓減。
富裕了兩日的師娘,看著越來越少的人,心疼得無法呼吸。
急得牙疼,便跑去蟲公祠香案前抱怨。
咒罵盛茂坊百姓忘性大。
咒罵西碼頭泥漿都翻成了那樣,為何還不生疫病。
她雙目緊閉,敲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銅鐘,嘴裡不乾不淨咒罵。
夜已深了,也沒留神。
她捨不得燈油,蟲公祠中只有香案上一盞昏暗的油燈。
「蟲公啊,那些賤皮子就是因為無病無災才忘記您。」
儘管夜深人靜,師娘還是習慣性油嘴滑舌摘乾淨自己:「我都替您著急。」
才不是為了揣進她腰包里的香油錢呢。
師娘乾瘦的手,捧起一把白米:「成日裡供奉這些白米,向您換取健康。」
「轉頭,又將您給忘記。」
師娘說著,鼻子哼哼氣憤得緊。
當初她重建蟲公祠時,沒捨得塑神像,只在香案上擺了一個神位。
她像往常一樣,對著神位絮絮叨叨,將積累的負面情緒悉數傾斜。
從後腰摸出一小囊烈酒,一邊喝一邊怨天尤人。
喝到神志不清搖搖晃晃回屋前,她抬頭看著蟲公的神位。
「蟲公啊,要是水宛害一場大疫就好了,這樣百姓都能記得來祭拜你。」
她嘿嘿兩聲笑,卻覺得眼睛一花。
好似有什麼白花花的東西,從祭拜的神位中擠了出來。
師娘揉了揉眼睛去看,眼前又什麼都沒有。
她以為眼花,醉眼朦朧往外走,從樑上傳來一個聲音:「便叫水宛生疫。」
這聲音不男不女,有氣無力。
夜風一吹,就散了。
師娘還當自己喝迷糊了,一搖三晃回了她的破窩棚。
她喝醉,門未關燈未熄。
前腳搖搖晃晃出門,門扉砸著她的腳後跟合上。
祠中香案上的油燈也是一晃後熄滅。
似有什麼東西經過。
次日酒醒的師娘回憶起來,驚了一身的汗。
膽戰心驚去祠中看,一切卻都正常。
只是,不見了一些香客供奉的米。
師娘跪在地上敘述完,一旁的鄭連腳動了兩下。
強忍住踹她的衝動。
他們這一通操勞,起因就是這老婆子的多嘴。
還有那壞出膿水的心腸。
鄭連顧忌師娘年紀大,趙鯉卻沒那麼多想法,揚手就想扇她。
師娘慣會察言觀色,一看趙鯉要動手,急聲道:「官爺,這怪,怪什麼神的,怎麼您也信?」
「我就是,嚇唬人呢。」
嚇唬人?
趙鯉咬緊牙關:「還想撒謊?」
「你方才威脅別人,道是要請蟲公,怎麼請?」
「現在還想糊弄過去?」
不待她回答,一個校尉上前來。
沈晏知道這些人都是撒謊慣犯,一眼就能看出這老婆子必有隱瞞。
在趙鯉問話時,便命人去搜了師娘的窩棚。
前去搜查的師娘住處,那草窩似的破房子裡,從床下翻出不少金釵銀貨。
最重要的,從枕箱中搜出的一紙殘卷。
趙鯉接到手中細看。
這殘卷破破爛爛,時間久遠。
記載了一個法子,名叫送瘟神。
就是百姓,跳儺舞辦地社,送瘟神的一種法子。
從儀式上看,沒有什麼問題。
唯一可疑的,是眼前這個一臉心虛又強撐著的老婆子。
這老太婆的油滑程度很高,假裝被嚇唬說一些真真假假的話,掩蓋被她藏起來的事實。
只是,她這一次不幸的遇上了對手。
趙鯉略一思忖,忽而笑道:「你將送瘟神的法子逆著用,招了蟲公?」
這愚婦十有八九是在那日,看見西碼頭金光後動了歪心思。
將蟲公這種瘟神,當成了會被她擺弄的搖錢樹。
趙鯉的話精準擊中師娘的要害。
她渾身一抖,下意識抬起頭來。
這一下,不必再問。
長眼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趙鯉再不留情,抬腳踹她。
「你當疫神是什麼?」
「若出了大事,我定活剮了你。」
「鄭連,拖下去拷問清楚,她詳細做了什麼,每一個步驟都核對幾遍,別出錯。」
師娘被拖走後,趙鯉這才看向沈晏。
「沈大人,最近水宛有什麼節日嗎?」
沈晏微微挑眉,思索後答道:「何須什麼節日,若有需要今日就可籌備祭典。」
以祭典聚人氣,送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