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陰兵巡界

  今日的水宛,註定是不平凡的。

  趙鯉進到水宛之日,曾以心眼觀看。

  或許是內鬼勾結倭寇,整個水宛烏七八糟詭事橫行。

  趙鯉本意,接下來慢慢收拾。

  現在,卻不必她來費心。

  原本陰差降臨的大霧,只堪堪籠罩西碼頭。

  再外圍一些,這霧氣便變得十分淺淡。

  現在,輕紗似的寒霧,卻是一點點蔓延。

  像是漲潮時的潮水。

  從西碼頭一點點擴張開來。

  先是盛茂坊,而後霧氣漫過盛茂坊連接外邊的長橋。

  最終整個水宛,都籠罩在微微涼的霧氣之中。

  薄霧中,有無數影子晃動。

  這些影子,有些手持鐵叉,有些手持鎖鏈。

  在霧氣中走動時,身上寒甲甲葉嘩啦輕響,巡遊整個水宛。

  眼睛刺痛過一陣之後,趙鯉被沈晏扶起。

  她愕然發現,自己能看見這些陰差變得凝實。

  眼前突然路過一雙馬蹄,趙鯉的心怦怦直跳。

  真想穿越回去,告訴前世的導師:老師們,教官們,各位同僚們,阿鯉長本事了!

  她親眼看見城隍,看見陰差,看見陰司干架了!

  後世如此發現,夠她升官發財吃一輩子,走上人生巔峰。

  趙鯉緊張心亂之下,胡思亂想嘴裡跑火車的毛病又犯了。

  確認陰司無惡意,甚至十分友善,她臉漲得通紅。

  終是沒按捺住好奇心。

  「沈大人,你別動。」

  她無良地借著沈晏的高個子遮掩,鬼鬼祟祟藏在沈晏懷中。

  探出了小半個腦袋。

  想著悄悄看一眼,便是生出變故也有沈晏接著,不會一頭栽進泥巴里。

  她視線落在爛泥地上,小心的上移。

  一眼,便瞧見一個凝實許多的人影,手持巨劍,砍下一個假陰差的頭顱。

  然後大手一拋,丟豆子一樣,將冒著黑煙的斷首扔進嘴裡。

  咔嚓咔嚓咀嚼,香得只差一盞烈酒。

  而另一邊,則更加暴力。

  一個嘴巴張大到不可思議的巨影,橫著將一個假判官塞進了口中。

  趙鯉想要細看祂們蒙在霧中的長相。

  這時,她才覺得腦袋一疼。

  見好就收,急忙閉上眼睛。

  她長本事了,看見真的文武判官了。

  沈晏察覺到她身子發抖,急忙摟了她腰背想問。

  不料垂眼就看見趙鯉臉上激動加興奮的神情。

  不由又想為她的心大感慨。

  水宛城中霧氣還在瀰漫。

  西碼頭上,陳橫不少乾屍。

  都是被各種渠道弄死做局的普通人。

  濕泥一動。

  孩童屍骸,乾癟的眼睛眨了一下。

  他瞧見了死後念書那書院裡面的魏先生。

  腹部塌陷,被活生生踹死的童屍,向上伸出手臂。

  「先生。」

  他的手像是一支幹枯的花兒,伸出淤泥外。

  然後猛地頓在半空,無力垂下。

  一個孩童的虛影,在鐵索的牽引下,飄出困著他的乾屍屍體之外。

  如此場景在西碼頭不停上演。

  最終近千數魂靈,一步步走進薄霧中。

  待到霧氣漸漸褪去。

  西碼頭上,只剩一地屍骸。

  玄虛子本立在祭台邊。

  和上一次在錦山不同,這一次降臨的狴犴讓他懷疑人生。

  他難得的分心。

  修仙修仙。

  他苦笑起來,在那樣的力量面前,修個屁的仙。

  他腦中又想起魏山。

  功德成神,信仰成神。

  一時間玄虛子腦中亂作一團。

  連輕柔薄霧何時瀰漫過來,也沒有發現。

  等他聽見霧中有腳步聲響起,再想做反應時。

  一條鎖鏈,朝著他套來。

  這標誌性的鎖鏈,讓玄虛子不費任何力氣猜到來者的身份。

  一瞬間,玄虛子心如死灰。

  便是被朝臣咒罵,他也從沒覺得自己錯過。

  現在卻開始回想,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讓陰差親至。

  只是他心灰了一半,那巨大鐵索在他頭頂虛晃一圈。

  接著眼睛一痛。

  一個吱吱叫的影子,從玄虛子眼中抽出。

  這影子還保留著玄虛子的模樣。

  就是那一隻出沒在可反光照人的東西里,以死相嚇人的鏡魍。

  玄虛子腦子糊塗,下意識道:「別,這個阿鯉要的!」

  趙鯉曾告訴過他,她的夢魘小信使吃這個當零嘴大補。

  只待事畢取出。

  玄虛子這一句,全沒過腦子。

  他只是乍喜乍悲之下,脫口而出。

  否則,他就是腦子有病也不會去同陰差說這個。

  不料,套著鏡魍的鎖鏈一頓。

  緩緩縮回霧中。

  沒一會,一個滴溜溜的小球,滾到了玄虛子腳邊。

  玄虛子看著那個吱吱叫的小球,狠狠咽了口唾沫。

  ……

  今日,水宛的黎明來得格外早。

  被靖寧衛圈養籠中備用的雄雞們,僥倖留下一條命。

  抖擻雞冠,從竹籠中探出腦袋。

  齊齊發出啼叫。

  趙鯉站在高處,看著下方。

  爛泥中,探出的乾枯手臂在西碼頭組成了一副場景駭人的屍骨林。

  但趙鯉臉上卻露出笑容來。

  她打開心眼四處觀看。

  從未見過如此乾淨的地界。

  不但盛茂坊,整個水宛中一絲晦氣都沒有。

  入城時,她曾看見多處異常。

  此時也消失了。

  便是前幾日發生水戰,淹死無數人的江中。

  也乾淨得叫人身心舒暢。

  「真不愧是本地城隍!」

  趙鯉不由得讚嘆數句:「陰兵過境大掃除,就是不一樣。」

  這活計換成巡夜司一樁樁處理,還不知要費多大力氣。

  她伸了個懶腰。

  雖渾身惡臭,但心情卻好得不可思議。

  回身,看見沈晏坐在一根突出的木樑上沖她笑。

  沈晏脫下身上外袍疊起,鋪在身側的位置上。

  見她回頭看來,抬手拍了拍。

  趙鯉揚起笑臉,走過去坐下。

  在身上翻找了半天,才扯到半截乾淨的袖擺,抬手給他擦臉。

  宮戰從遠處跑來,見狀識趣止步,立在後邊不再上前。

  靖寧衛據點地下,被捆了一夜的魏琳微微側首,看向一旁。

  突然扁嘴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