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困住

  伴隨這一聲嗡鳴,眼前的世界褪色剝離。

  而後嗡鳴褪去,趙鯉聽見了一陣喧譁。

  她站在鬧市街頭,身邊都是小販叫賣的聲音。

  身子一顫,突然被什麼撞了一下。

  趙鯉定睛一看,原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這男孩穿著灰布衣裳,斜挎著一個小布包,裡面裝著兩本薄薄的書。

  撞了趙鯉,他腳步稍停,仰頭道歉道:「對不起大姐姐,我趕著去上學呢。」

  遠處啪嗒啪嗒跑動的聲音。

  男孩的同伴邊跑邊回身喊道:「福旺,遲到會被魏先生打手板!」

  名叫福旺的男孩面露懼怕之色,繞過趙鯉,幾步跑開。

  邊跑邊道:「姐姐,對不起了,你也快點吧,快遲到了。」

  趙鯉腦子有些糊塗,總覺得自己也是需要念書的,聽見遲到二字,便追著男孩福旺的腳步而去。

  他們一前一後,在街道上穿梭。

  路過一個簡陋食肆時,見一個瘦子在舂米,還有一人正挽著袖子給雞放血。

  這畫面讓趙鯉腳步微頓,似想到些什麼。

  只是來不及思考,便聽見遠處響起急促的鐺鐺聲,是書院將要上課的信號。

  趙鯉拋下雜念,便又再奔跑起來。

  遠見一座書院在遠處,上掛牌匾——盛茂義塾。

  牌匾下,站著一個留著山羊須的老者。

  老者唇角下垂,是個十分嚴肅的面相。

  負手站立,身後隱隱露出半根戒尺。

  看見戒尺,趙鯉便覺發毛,加快了腳步。

  將要跨過書院前立著的勸學碑時,手猛地被人拉住。

  趙鯉側不及防之下,被扯動後退了幾步。

  腰上纏了一隻手臂,將她整個人往後抱出。

  即便腦子糊塗,但攻擊本能還在,趙鯉微微側身,攥著拳頭想給這登徒子一記腎擊。

  不意拳頭啪一下,被人接住。

  接著腦袋便被按進了一個懷抱中。

  滿鼻都是木香,趙鯉臉貼在那人的胸膛一陣恍惚。

  雖然什麼也不記得,但是這身材……當真不賴呀!

  便是這一恍神,趙鯉被那人捏著的手一陣刺疼。

  垂眼去看,便見一根肉須扎進了自己的肉里。

  心裡震驚了一半,趙鯉忽而腦中迷霧盡散,抬起頭:「沈大人?」

  沈晏無奈地看著趙鯉,只覺得剛才接下她那一拳頭的手,腕子震得生疼。

  這姑娘力氣更大了。

  趙鯉這才記起他們現在處境。

  急忙回首,去看立在義塾前的老者。

  那哪裡還有什麼老者,只一具掛不住衣袍的乾屍架子立在那裡。

  而方才跑在趙鯉前面的小男孩福旺,也變了模樣。

  腹部凹陷面色青紫,嘴角掛著血沫子的孩童屍身,乖巧站在老者乾屍面前,伸出手挨戒尺。

  懸掛在書院上的牌匾,也不再是漢文,取而代之的是趙鯉之前見過的神代倭文圖形。

  「此處不是單純的幻境。」

  沈晏的掌中之眼,雖來源於五通神,但有太歲神力加持,具有破障之效。

  他本人親歷過雙重深層幻境,抗性較趙鯉更高,幾乎是在入幻境瞬間,便清醒過來。

  之所以到了此時才喚醒她,全因趙鯉掙脫了手,跑得比兔子還快。

  若非中途放緩腳步,沈晏險些沒有追上她。

  沈晏這一次不敢鬆懈,生怕她撒手就沒了。

  右手探出的觸鬚,深深扎入趙鯉的掌心。

  見趙鯉望向義塾,沈晏道:「我們得叫醒真正的魏山。」

  「真正的魏山?」

  趙鯉還待細問,便聽旁邊一個聲音道:「去去去,好生不要臉的男女,莫在這卿卿我我帶壞孩子。」

  不知何時,手握戒尺的老者乾屍站在了勸學碑後,揮手驅趕他們。

  他似乎很生氣,一手緊緊的攥著戒尺。

  雖已沒了人模樣,但嫌棄還是顯而易見。

  「大好年華,不思學習上進,在此拉拉扯扯。」

  趙鯉看他站在勸學碑後,故意挑釁道:「就不,就站這!」

  乾屍未料會有這麼沒禮貌的,就要來找趙鯉理論理論。

  但腳步跨出,衣擺便被數隻小手抓住。

  「魏先生,該上課了。」

  死狀各型各樣的孩童屍骸,拽著乾屍的衣擺央求。

  魏山腳步頓住,回頭瞪了趙鯉一眼,被一群童屍簇擁著回了書院。

  遙望他的背影,趙鯉面色難看。

  「那些人就是用這些假像和孩童陰魂,一重重困住了魏山。」

  沈晏說話時面色陰沉:「何其歹毒。」

  趙鯉並未說話,只是輕扯了沈晏的手:「走吧,沈大人,去找真正的魏山。」

  要在這未知之境尋到真正的魏山,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沈晏嗯了一聲。

  這時,兩人都瞧見面前出現了一隻紫色煙霧組成的蝴蝶。

  「是小信使,跟上!」

  信使是穿梭虛假與真實之間的魘類生物,尋找幻境節點最是可信不過。

  比起兔子一樣狂奔的趙鯉,未曾現身的小信使明顯溫柔許多。

  引路蝶不快不慢地飛。

  前方又見一處勸學碑時,趙鯉和沈晏視線一花。

  天色變暗。

  兩人並肩站在了骯髒惡臭的盛茂坊街頭。

  這處環境十分糟糕,街道被百姓屋舍侵占,加蓋的房屋幾乎擋住天空。

  足下是粘膩的惡臭爛泥。

  應當是將至晚飯時間,從街道兩側傳出飯菜的香味。

  還有夫妻吵架,爹媽打罵孩子的聲音。

  這一片混亂中,朗朗念書聲便格外引人注意。

  趙鯉和沈晏對視一眼,同時循著這念書聲走去。

  終在一個窄小的胡同,找到了念書之人。

  搖頭晃腦的乾屍,卻發出清朗的少年聲。

  身旁貼著一張發黃的勸學帖。

  一手拿著書卷,一邊啃著一塊黑黢黢的菜糰子。

  搖頭晃腦地邊吃邊背。

  佐餐的是一個鹹鴨蛋。

  鹹鴨蛋也不是正經敲開殼子吃,而是用一根棉線穿了。

  然後咂摸著棉線上帶出的蛋黃和鹹味,抿一口便能佐下大半個菜團。

  如此一個鹹鴨蛋,有滋有味便能吃上一個月。

  看著乾屍背書吃鹹蛋,趙鯉揚聲喊道:「魏山!」

  接連喊了幾聲,卻沒有任何回應。

  趙鯉左右看看,從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

  小石子划過一道弧線,掉到了魏山的桌上。

  他轉過頭來,乾癟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年輕的書生喲,你過來一下。」

  趙鯉看著那封勸學帖,嘴裡說著誘拐的話。

  不料回應她的,是魏山啪一下關上的窗戶:「別來擾我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