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御守

  慘叫聲,在狹長的地底通道中迴響。

  像是悠風過隙,叫聽者生怖。

  這慘叫中,夾雜著討饒之聲。

  叫一眾被轉移到這地下的人,渾身汗毛直豎。

  尤以經歷過詭事,從原本無神論者,迅速轉向迷信的某些人。

  趙開陽坐在香灰圈中,所在之處,是一個人工開鑿的洞穴。

  周立的柱子,支撐起不算高的頂棚。

  潮濕又陰暗,只有幾隻火把照明,環境絕算不上好。

  從頭上滲下來的冰涼水滴,啪嗒一下掉落在趙開陽的後頸。

  讓他渾身一激靈。

  隨即,他又覺得這種事情很丟了臉面。

  看著守在入口前的靖寧衛,想要出言抗議。

  只是他左右扭頭,想找一個共同發聲的人時,便是一愣。

  瑞王殿下,生性喜潔,在前些日子一場莫名大病後,更是變本加厲。

  連他們尋常私服秦樓楚館尋歡的活動,都不再參加。

  還得了隨時隨地需要伺候著洗手的毛病。

  但就這樣一個人,現在卻是不吵不鬧的尋了一個安靜處。

  這裡環境惡劣,也不知是不是沈晏故意,只命人給了幾卷草蓆子。

  瑞王殿下也不抱怨,卷著一張草蓆子,蜷縮一處。

  活像是橋頭討飯的花子。

  仔細看看,似乎還在發抖。

  趙開陽越來越看不懂自己這准妹夫。

  若不是念及這位的身份,他心裡隱秘的還有些嫌棄。

  不知原本坦蕩君子的瑞王殿下,為何變成如今模樣。

  趙開陽深吸一口氣,又扭頭看向同在一屋的兩個朝中重臣。

  屋中有一個簡易香案,供奉狴犴。

  黃禮黃大人,正撅著屁股,對著狴犴像磕頭祈禱。

  趙開陽忍不住皺緊眉頭。

  如此模樣,實在不堪。

  他又轉移視線,便見自家外公林著,正盤坐在一張草蓆上。

  像是在默書一般,口中默念。

  趙開陽這才心中一定,外公林著一直是他學習效仿的對象。

  見林著盤坐的草蓆,被打濕得潮乎乎,趙開陽走到看守的靖寧衛前。

  這裡除了黃禮,都是社稷之臣,這環境太過惡劣。

  厚顏無恥而不自知的趙開陽,還未開口,便被一把刀鞘阻攔。

  趙開陽認出,這是沈晏的親信侍衛長詹佑。

  詹佑官職不高,但是任誰也不敢輕易對他甩臉子。

  當初五城兵馬司,趙開陽挨打就是詹佑親自行刑。

  事後趙開陽除了時常腰眼泛酸,房事不濟,相比起走路瘸腿前途盡毀的同窗,倒是輕了許多。

  以為阿詹當時手下留情。

  趙開陽收斂了一下怒氣,客氣拱手道:「屋中濕寒,瑞王殿下身份貴重,我外公年事已高,還請多給些禦寒之物。」

  趙開陽口中的人,換做旁的侍衛必是轉身就去尋禦寒之物送來。

  但阿詹隨沈晏久,狠辣起來六親不認更不必說什麼權貴。

  抱臂看著趙開陽,彈舌嘖了一聲:「沒有!」

  趙開陽一滯,隨即心中生出無限羞惱。

  正待發作,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

  卻是林著。

  從前看外孫趙開陽龍章鳳姿。

  只是破出某些迷霧後,便發現這個外孫如他爹娘一般拎不清。

  此時外邊喊殺之聲不絕。

  柱石必要擔心外邊戰局,關心相鬥的士卒安危。

  自私狹隘如黃禮那老匹夫,也擔心自身安危,拜神求安。

  但他這好外孫,卻只關心環境濕冷。

  嘴上不說,其實出頭只為討好諂媚。

  林著實在受不了黃禮那揶揄的笑,摩挲著袖裡藏著的護符,起身來打圓場。

  「請問外邊戰況如何?」

  林著頓了頓問道:「你們趙千戶呢?可是在戰場上?」

  他的擔憂並未遮掩,阿詹微微挑眉。

  涉及趙鯉,他便不好太強勢。

  張了張嘴,還是道:「趙千戶無事,每半個時辰都會傳訊回來,報告自己的位置。」

  「目前……無事。」

  聽了阿詹的回答,林著心中稍安。

  在趙開陽莫名的注視下,商量道,他們可否出去觀戰。

  他這樣好脾氣,阿詹反倒不適應。

  猶豫了一下,點了頭,領著屋中四人來到一處。

  從這裡可以安全的看見下方戰局。

  洞中光線昏暗,只見火光閃爍。

  林著一把年紀,但眼神不差,一眼看見,弩箭插秧似的掃射。

  伏屍無數,其中有許多穿著靖寧衛的制式魚服。

  靖寧衛竟在內鬥。

  看出他們的驚訝,阿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清理門戶而已。」

  他語氣平靜,卻叫人聽著憑空生畏。

  嗅到血腥味,瑞王像是過敏一般,站在遠處不肯上前。

  趙開陽見得滿地死屍,也退開兩步。

  只林著和黃禮,到底撐得住,旁觀到下方殺戮落定。

  腳步聲橐橐,魯建興抓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回來。

  揪著女人的白色長髮,就像在提一隻兔子。

  沒有絲毫憐憫之心,,要將她捆入頂端鑄有狴犴像的鐵籠之中。

  他這粗糙又野蠻的手法,讓一旁的趙開陽忍不住道:「靖寧衛竟對女人動手?」

  魯建興腳步一頓。

  他方才既要領人設伏,又要領人截斷後路好瓮中捉鱉。

  廝殺許久,渾身血氣未散。

  半邊身子都沾著敵人的血,胳膊上刀傷胡亂纏著繃帶。

  方下戰場,卻被人問為何對女人動手?

  腦子裡莫不是豆腐渣?

  也就是在這的是魯建興,換做宮戰早飛起一腳教趙開陽做人。

  但他回頭看來時,不善的眼神還是讓趙開陽自覺失言。

  為了找面子,還想強撐說什麼,被林著攔住。

  不能再讓這外孫丟人現眼。

  魯建興這才移開視線,和周圍校尉配合,將昏厥的覡姑身上,尤其袖中零碎全部搜出。

  包括,但不限於那個施術的心臟,一袋子的骨灰香粉。

  還有一個小小的,摩挲出玉石光澤的嬰孩顱骨。

  還摘下了覡姑貼身掛著的東西。

  是一個御守護符,上繡具有明顯異國風的青海波紋。

  這種紋飾,在大景有且只有在倭人身上出現。

  魯建興等人,早知脈絡,並未多驚訝。

  林著和黃禮卻是稍一聯想,面色大變。

  只瑞王和趙開陽,認不出這是什麼,故而腦袋空空毫無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