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紙人的身子藏在村長的衣擺下,只露出腦袋。
因而視角是倒著的。
傳遞過來的畫面,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氣味。
但趙鯉還是覺得鼻端縈繞著濃烈的血腥。
在這巨大的空間中,周立巨大的廊柱。
這些灰白廊柱上,扣著許多鐵鏈。
整個空間目之所及,都是密密匝匝的屍體。
這些屍體頗有條理的分成兩堆,帶肉的濕屍,在一堆。
脫水變黑的,在另一堆。
這些屍體全都摞在一塊,有魚尾也有屬於人的腳踝。
這些屍體似乎已經堆放了很長時間,表面都生著一層黑色的菌類,看不清楚詳細。
居中的巨大池子中,廊柱上綁著的鐵鏈延伸至淡紅的血水裡。
有些鐵鏈放鬆的貼在地面,有些鐵鏈卻是繃緊的,輕微抖動。
小紙人輕輕調換方向,便看見了一處叫人作嘔的場景。
好似刑房的十字木架旁,擺設著無數刑具。
這些鐵質刑具上,沾染著鏽跡和血漬。
趙鯉可以想見,在得到鮫人眼淚的過程中,這些刑具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在血池刑具旁周圍,有幾個案板。
厚厚的案板上,積著厚厚的血痂,和一些久未清理已經發黑的碎肉。
斜插著的刀下,是一些殘碎的肢體。
有著蹼和尖銳利爪的半個手掌,和一塊帶著鱗的魚塊擺在一起。
案板旁是巨大的黑鍋。
黑鍋架在一個石頭砌成的台子上,裡面裝著清冽的油脂,藍火熊熊舔舐著鍋底。
鍋中咕嘟冒泡的油里,帶著鱗的碎塊隨著沸騰的油翻滾。
一點一點析出油脂。
這些,就是整座島的照明來源。
趙鯉短暫的切斷了與小紙人的聯繫。
她渾身濕透,坐在海岸線邊小洞窟的礁石上。
摸了摸後腰掛著的魚泡,趙鯉定了定神。
她心裡對這些氣味獨特的油脂是有猜測的。
現在看見這些油脂的加工方式,卻讓她感覺到了極度的不適。
望著洞外灰濛濛的天和疾風驟雨,平復了一下心情。
再次聯繫上小紙人,畫面又是一變。
「怎麼還在熬?」村長的質問聲傳來。
「這些都是才死的,您也知道這些東西的油脂很難練,得熬煮許久。」
一個男人回答解釋道。
小紙人拽著村長的袍子,探頭去看。
就看見一個同樣穿著皮圍裙的男人。
只是和那個叫做阿鮫的人不同,這個男人更普通。
個子不高,膚色黝黑,臉上滿是習慣性謙卑討好的笑。
換一個場景,趙鯉一定會將他認成一個本分的賣魚佬。
他同樣沒有穿上衣,露出圍裙外的身體,有著松垮的皮肉和微凸的肚腩。
他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勤快,站在案板前忙碌。
將殘碎的肉塊,掃進了黑鍋里。
呲——
帶血的肉,掉進熱油鍋里,發出一陣響聲。
力道有些大,濺出些油。
村長急忙後退,才沒讓這些濺出的油淋在身上。
小紙人的視線,隨著村長的動作晃蕩。
看不清村長的表情,但聽聲音村長十分不快。
他呵斥道:「小心點!」
那男人小心地賠不是。
這裡因為幾口煉油的大鍋,溫度偏高。
蒸得氣味更加難聞。
村長不耐煩得很,開口道:「聽說又死了很多?」
「現在還剩多少?」
男人聞言訕訕道:「只剩幾尾,可能也活不長了。」
村長沉著臉:「撈出來看看。」
隨著村長的命令,全部人動作起來。
見他們走動沒在意這邊,趙鯉操縱著小紙人,鬆開了村長的褲腿躍下。
悄悄摸到了一根柱子後,這才探頭看。
只見跟著村長下來的那些男女,分拽著從柱子上探出的鐵鏈。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協作方式,拽住鐵鏈用力拖拽起來。
中央的血水池,立刻響起噼里啪啦魚尾拍水的聲音。
鐵鏈繃緊,在水下遊動。
水下的東西有些還能堅持,有些卻是早已力竭。
很快被拖了上來。
黑色亂發裹身,肢體殘缺。
魚尾鱗片黯淡,被剮了大半。
腐爛的痕跡,遍布這個類人生物的全身。
魚尾爛出的大洞,可以看見發綠的骨頭。
從血水裡拖出來的鮫人,沒有一點反應。
方才煉油的男人,謹慎拿著魚叉站在兩步之外。
尖銳的魚叉,呲地刺進肉里,將這類人生物翻了個身。
面朝上的鮫人,終於露出臉龐。
與人類大致一樣的臉龐可稱清秀,雙鬢生著一些細碎的鱗。
圓瞪的眼睛凹陷,渾濁。
無牙的嘴唇微張。
從充血的眼睛看,它已經死去多時。
拿著魚叉的男人翻轉手裡的握把,尖銳的魚叉在肉里攪了一下。
見確實沒反應了,他這才敢上前。
蹲身檢查一下。
他訕笑對村長解釋道:「昨、昨日還活著。」
他在圍裙前面的口袋裡掏了一下,摸出一粒歪七扭八的珠子:「還逼出了一粒珠子呢。」
只可惜,泣淚的鮫人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珠子實在不規整光澤也不好,實在賣不出價。
村長上下掃視這死去鮫人身上的傷,氣悶得腮幫緊繃:「早叫你們平日輕點折騰,現在可好。」
不過他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叫人將死去的鮫人拖到案板上處理。
自己則是去看其他幾尾。
倖存的鮫人,狀態都很不好。
也就幾日的活法。
村長忍不住抽出別在後腰的煙杆:「這些怪物,就是斷手斷腳,過段時間都能慢慢再生出來。」
「卻還是被你們折騰死這麼多。」
被他一通訓斥,許多人都心虛的垂下頭去。
倒不是心虛他們害了命,而是心虛弄沒了一個長期的進項。
村長嘆了口氣,無奈擺擺手:「算了,活著的這幾個先試試還能不能取珠吧。」
「若是不能……」
他沒有把話說完,彎腰將手裡的煙鍋袋湊到藍火上點燃。
菸嘴放進嘴裡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煙霧:「只能想辦法再捕一些了。」
幾尾半死不活的鮫人,被拴到了刑架上。
趙鯉的小紙人粘在柱子上,一點點向上爬。
想要爬到高處,更清楚看看這處遺蹟。
爬了一截,忽聽背後傳來一陣聲響,
趙鯉反應過來,小紙人的身體卻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被一樣東西倏地捲走。
一陣天旋地轉後,趙鯉通過小紙人的視角,看見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