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斬尾

  在任務和這悽厲到不正常的哭聲之間,趙鯉猶豫幾息。

  終是足尖一轉,攀上了這戶人家的院牆。

  這家的院子,也是新建。

  趙鯉順著磚瓦,小心的爬上屋頂。

  她並不怎麼擔心被發現,嬰孩高亢的哭聲,響遍整個院落。

  「村里來了外人,快些將這遭瘟禍種的嘴巴堵上。」

  老婦尖酸的聲音響起。

  趙鯉小心掀開瓦片,看清了屋中的場景。

  穿著緞子衫的老婦,滿臉日曬雨淋的溝壑。

  山間老猿一般,盤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看著一個方向。

  「這禍種,留不得!」

  趙鯉順著她視線方向看去,便見一個看著就窩囊的青年。

  這青年懷中抱著一個襁褓。

  襁褓包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裡邊嬰孩的模樣。

  只聽異常響亮的哭聲。

  被責罵的青年也不回嘴,探手進襁褓,捂著正哭嚎的嬰孩的嘴。

  趙鯉見狀,輕手輕腳地將瓦片再蓋上。

  儘管哭得悽厲,但這孩子暫時應當沒有危險。

  蓋上瓦片前,趙鯉看見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掙扎了一下。

  襁褓散開了些,燭光下黯淡的光芒一閃而逝。

  仿佛魚的鱗片。

  趙鯉愣了片刻,才順著屋脊滑下。

  新得的技能,在這種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屋中老婦對這位梁上君子的來去一點不知,還在惡毒地咒罵著:「叫你挖坑埋了這禍種,你偏生不聽。」

  「便是斬尾也是半截子的廢物,何苦廢心思。」

  屋中老婦還在絮絮叨叨,趙鯉已聽不清。

  屋中嬰孩暫時無事,她便得繼續自己的要緊事。

  這嬰孩,待到事情查清後再來處置。

  ……

  天色漸暗,夾雜著海腥氣的灰色霧氣,將漁村掩蓋。

  幾點火光排成行,來到船埠。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兩艘漁船趁夜出航。

  飄搖的海浪拍擊著船體,漁船桅杆上一隻孤燈隨著風浪輕輕晃動。

  終於在將近天明時分,船靠近了一處隱藏在雨幕中的島嶼。

  灰色霧氣環繞全島,濃重到叫人作嘔的魚腥腐臭,似乎隨著這些霧氣鑽入人的每一個毛孔。

  島上隱約可見一些歪歪扭扭的建築。

  這些建築潮濕斑駁得好像快滴下水來。

  牆根生出無數灰色的菌類。

  村長年老,呼吸到霧氣咳嗽數聲。

  他忙從後腰摘下菸袋,點燃狠吸兩口,辛辣的菸葉灌入肺中,讓他咳出一口濃痰。

  在簡易船埠,有一個搭起的望樓,上面點著一盞藍瑩瑩的燈。

  望樓上空蕩蕩,本該值守的人不在,村長勃然大怒。

  吆喝一聲,披上蓑衣,帶著同行的五人走上島去。

  淅淅瀝瀝的雨,砸在礁石之上。

  望樓不遠處就是一間矮小的窩棚屋子。

  裡頭燈火通明,毫不吝嗇燈油。

  一人合抱的大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燒。

  這火焰發藍,溫度偏低,燃燒時散發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在火旁煨著一罐肉粥。

  幾個漢子歪東倒西的聚在一起飲酒。

  他們身上穿著的綾羅衣裳,在這潮濕的環境中已經褪色發灰。

  看見村長進來,其中一個十分驚訝:「村長,您怎麼來了?」

  「不是說,最近都不取珠了嗎?」

  村長沒有回答,只是掃視了一圈,問道:「守船埠的人呢?」

  看他臉色不好,幾個懈怠飲酒的人,忙起身整理衣衫。

  方才開口那人道:「今日該是老福值守,但他的崽子斬尾,就去瞧瞧。」

  他說話的聲音在村長嚴厲的目光中弱了下去,急忙找補道:「我這就去值守,絕不讓外人進島。」

  村長冷哼一聲:「平時叫你們少碰那些怪物,弄出些小怪物,橫生麻煩。」

  村長又指著幾人又罵了幾句,這才轉身出了屋子,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方才挨罵的幾人,彼此看看,都有些尷尬。

  這酒再喝不下去。

  這島上沒有陌生人,他們只將門掩上就紛紛離開。

  轉身之際,其中一人在雨幕中看見什麼一閃而逝。

  等他定睛看去,又什麼都沒看到。

  揉了揉眼睛,他只當是喝酒喝花了眼。

  他們離開一會後,渾身濕透的趙鯉,將門打開一條縫隙閃身而入。

  屋中酒臭、魚腥混雜著魚粥的香味。

  她進屋後,繞了一圈。

  用鍋里的勺子,攪了一下粥。

  翻滾的粥米之間,浮上捲曲的粉白色魚片。

  濃烈的鮮香傳入鼻腔,趙鯉鼻尖輕動,嗅了嗅。

  辨別不出是什麼魚,她也就放下了勺子。

  簡陋的屋子裡,臭烘烘亂七八糟。

  酒水這種全靠外邊運輸的稀有物品,她並沒有動。

  只是從牆角尋到一隻不知名魚泡做的癟水囊,在牆角的罐子裡,裝了一些清冽的油脂。

  被發現之前,照樣將門掩上,走入雨幕之中。

  島上建築不多,灰爛蘑菇般散布在各處。

  但得益於黑沉沉的雨天,趙鯉只需要循著燈光去找就行。

  更何況,在這淅瀝的雨聲之中,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聲音。

  嬰孩的哭聲。

  趙鯉伏在濕漉漉的礁石上,濕衣粘在身上。

  從她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下方一個古怪的建築。

  和島上的木屋不同,這個建築有著灰白色的橫樑。

  趙鯉看了一陣,這才確定這是一條碩大到超出常理的鯨魚骨架。

  這鯨魚骨架平躺在島的中央,骨架之間不見血肉,附著著滿滿的藤壺。

  這些藤壺集結,組成了一面凹凸不平的牆壁。

  一陣陣嬰孩哭聲,從中傳出。

  趙鯉確認四處無人,這才貓腰靠近。

  走到近前,更覺這魚骨巨大。

  面前一面凹凸的藤壺牆壁,擠擠挨挨的藤壺讓人看著頭皮發麻。

  卻也方便了趙鯉的攀爬。

  這些藤壺邊緣尖銳,趙鯉不得不用一種有點醜陋的姿勢,爬上屋頂。

  嬰孩尖銳的哭泣之聲和雨聲,掩蓋了她攀爬過程中的聲音。

  終爬上頂端,趙鯉伏在扎人的藤壺上,硬將藤壺拔出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湊眼上去看,一眼便看見下邊魚骨屋裡,破草蓆子上斷成兩截的幼年生物。

  之所以稱作生物,是因為趙鯉無法準確界定,那攔腰斷成兩截的小生物,究竟是人,還是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