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鯉尋了一塊白麻孝布,折成兩疊裹在手指上。
緊緊捏住棺中屍身喉頭的棺材釘。
死屍的皮膚失去彈性,周圍形成一些撕裂,萎縮僵硬的肌肉咬住釘子。
趙鯉雙指使了些力,才將釘子緩緩拔出。
拇指粗的釘子,摩擦過屍體的皮肉,發出一陣讓人發毛的嚓嚓聲。
在一指長短的釘子離體瞬間,躺在棺中的屍首,從喉嚨的破口,擠出一聲似嘆息的聲音。
一股淡淡的黑煙,隨嘆息擠出。
屍體腹腔內部組織腐爛的臭味,頓時瀰漫開來。
趙鯉早有準備的後退,避開這口秧氣。
旁人卻毫無心理準備,聽見棺中屍首發出嘆氣,就是站定不退的覃家老二也打了個哆嗦。
趙鯉手中抓著一把點燃的線香揮舞。
山野用的劣質香燭,頂端燃著一點火星。
卻是有效地驅散了瀰漫的腐臭。
待到臭味散盡,趙鯉這才放下捂在鼻子前的胳膊肘。
上前觀看。
拔出喉頭的釘子後,棺中屍身的面部痛苦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
趙鯉又將視線下移,捏住了釘在下腹部子宮的那根棺材釘。
這根棺材釘下釘著尚未腐爛的柔軟內臟,尾端埋進了脊柱骨里。
拔出時,可聽見擦過內臟的聲音。
這下腹部的破口,倒沒有秧氣湧出,只擠出了有些夾雜著內臟碎片的黑血。
這根釘子離體,棺中屍身原本側到一邊的頭,忽然一正。
嘴巴微微張開,乾癟腐爛的聲帶振動,用一個老婦的聲音吐出幾個音節。
「不要交換。」
只聽咚咚幾聲,圍在棺材附近的幾人,沒一個還能站著的。
全部依著求生本能,連滾帶爬朝外跑。
屍體胸口起伏,發出咯咯咯痰般的聲音。
趙鯉擔心屍體將含在嘴裡的玉佩咽下,雖說咽下也不影響,但她還得剖開喉部去撿太過麻煩。
急忙沾了硃砂,一指按在屍體眉心。
屍體的躁動頓止。
只一雙渾濁的眼睛,以緩慢的節奏轉動。
「來個人。」
趙鯉喊了一聲,卻無人應答。
扭頭一看,村長老胳膊老腿,卻早就溜得老遠。
站在陽光下才能止住發抖。
而覃家三孝子,三兄弟異常團結的相互攙扶,在幾步之外抱成一團。
棺材邊只有一個毛毛蟲般蠕動,往外爬的老道士。
趙鯉嘖了一聲,抬手指向覃家老二。
「你過來幫忙!」
陳嬸曾說過,她將女兒的異常告知過丈夫。
卻只得了丈夫一頓責罵。
連女兒的異常都沒發現的孝順兒子,此時不正好派上用場?
「我?」
看見趙鯉不指別人,唯獨點名他,覃家老二咽了口唾沫。
求助的望向兄長弟弟。
可是家裡偏心的環境擺在那,三兄弟不會有什麼多少深情厚誼。
果不其然,覃家老大和老三都垂下頭去,誰也不敢說替代老二去。
「快點來!你不是孝順嗎?」
趙鯉對這樣的人沒有一點好感,大聲催促道。
覃家老二在家最被忽視,自詡孝順是他唯一能博得存在感的地方。
被趙鯉如此一說,也只得上前來。
「好生托住你娘親屍體的嘴,別讓她吐出玉佩。」
趙鯉指示他道:「另一隻手按住喉嚨,別讓她把玉佩咽下去。」
覃家老二立在棺材頭別開頭,不敢看屍體。
手抖得像是害了什麼病。
趙鯉嗤笑一聲:「是你親娘,你這孝子怕什麼?」
覃家老二面子掛不住,強撐著張開眼睛。
便看見棺中屍首,正雙眼上翻來看他。
覃家老二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就被趙鯉踢了一腳。
「快點!你慢一步,屍體中的魂靈就多受一點煎熬。」
覃家老二以為屍體中的魂靈是說他娘,這大孝子牙齒得得作響,伸出手。
照著趙鯉的指示,一手抬下巴,一手壓在喉頭。
趙鯉斜眼看他,這才繼續拔釘子。
繼下腹部之後,先是雙手,後是雙腳腳踝。
七根帶著黑血的棺材釘起出。
覃家老二正要鬆口氣時,掌下冰涼皺巴的皮膚顫抖起來。
棺材中的屍體整個都在顫抖。
只是被香灰圈束縛其中。
棺中線香燃的速度頓時加快,眨眼燒了一截。
線香燃盡之前,必須將生魂趕出。
否則便會化作游屍。
趙鯉手上加快了速度以硃砂香灰,薄薄灑在屍體上。
這舉動猶如在屍體上放了一把火。
屍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翻著白眼死死看著覃家老二。
指甲摳抓在身下的棺材板上,撓出一道道痕跡。
覃家老二再也撐不住。
人心換人心,多年來他親娘怎麼對他,他當真不知?
只是假裝自己承受太多而已。
真有多少感情,只看他現在撒手有多快就能知道。
他鬆開後退的瞬間,屍身看著他喊出一句話:「爹,救我。」
蒼老的聲音,叫爹的腔調卻是熟悉得很。
覃家老二本退開的腳,像是被釘子釘住。
臉色慘白似鬼的他,想起來妻子曾對他提過的話。
兩腮的肉不受控制的痙攣顫抖起來:「囡囡?」
屍體喊話的時候,口中玉佩眼看就要吐出。
趙鯉上前,一把將屍身下頜抬上。
隨後直視棺中屍體渾濁散開的瞳孔。
「別怕,很快就好了。」
屍身被硃砂燒灼得亂動。
趙鯉打開心眼。
拔出七根棺材釘後,已經可見魂靈。
小小一團生魂散發白光,在屍身四處亂撞。
趙鯉說話引導。
但生魂和詭物一樣,很難溝通。
趙鯉只得耐心等待。
終於,困在屍體裡的小小生魂好像發現在這灼熱的天地里,有一處安逸之地。
順著喉頭,緩緩向上爬,最終鑽進了屍體口中的鯉魚形玉石。
歷來人們將神仙居所稱為玉宇瓊樓,祭祀也常以玉石為祭器。
就是因為玉石,祭天祭地祭神的通靈孕靈屬性。
生魂暫居其中,可不被陽火灼燒,不被陰晦之氣污染。
眼看那團小小的魂靈,進了玉中。
趙鯉眼疾手快,將屍首的下巴一摘,腦袋扭向一邊。
屍體嘴裡的玉石,頓時滴溜溜滾落出來,啪嗒一下掉在棺材裡。
屍體的顫抖頓時緩和,只有偶爾像是過電一般抽搐一下。
棺中線香燃燒大半,趙鯉用布包著手,將棺中玉石撿出,這才後退一步。
「搬柴禾來。」
趙鯉看著棺中尤自顫動的屍首,扭頭對面無人色的覃家老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