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千戶所狴犴的神龕,與其說是神龕不如說是一間廟。
熊弼讓出最好的廳室,在內擺放了神像。
每日清晨第一件事,就是領著弟兄們燒香,可謂十分虔誠。
趙鯉踏著光潔得可以反光照人的地板,來到狴犴神龕處。
隔著老遠,就聽見悽厲的貓叫。
本在打瞌睡的阿白倏地立起來,絲絲吐信。
顯然在動物界,這狸花貓的罵聲相當的髒。
趙鯉本就火氣旺盛,也不是愛護小動物的貓奴沈晏,大步走近想給這花臂小混混貓一點顏色看。
進了堂中,就看見幾個校尉遠遠地站著。
而那花臂狸貓一隻眼閉著,還有些發軟站不直,但氣勢極凶。
不停地跳起衝撞鐵籠。
直撞得腦袋上都在冒血。
看見趙鯉帶著阿白進來,它哈人的聲音更加帶勁。
兩隻前爪抓著鐵籠,完好的那隻豎瞳里,滿是挑釁。
大有生死看淡不服就乾的架勢。
死死盯著趙鯉,喵喵罵個不停的同時,挺著肚子就要衝趙鯉撒尿。
阿白怒而立起,就想再噴口毒液給它點顏色。
趙鯉看它們對峙,扭頭對旁邊的一個校尉道:「尋把刀來。」
聽見趙鯉命人尋刀,籠中的花臂狸貓不屑得很。
正要繼續示威,又聽趙鯉道:「它敢尿在狴犴大人的神龕前,就沒收它的作案工具。」
趙鯉冷酷的朝它一指:「把它閹了。」
花臂狸貓肚子一縮,不可思議的看向趙鯉。
這個人類不講武德!
便是再深仇大恨,道上規矩殺人不過頭點地。
誰會這樣不講究的羞辱於貓?
這貓時常混跡碼頭,好的沒學到,染了一身混不吝混子脾性。
平常仗著自己能打,占了三條街的小母貓。
若是被閹了……
狸花貓立刻蜷成一團,擋住要害,用一種憎恨的眼神看趙鯉。
可恨不知此處是哪,為何自己力量全失。
若是被它逃出去,它必報復。
狸花貓齜牙威脅。
趙鯉蹲在它面前看著它。
這花貓一身狼狽,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被阿白的毒液燒得斑駁。
一隻眼睛瞎掉,眼下的毛上還有血痕,更顯得兇惡。
趙鯉聞到它身上有藥味,低頭笑道:「你再囂張叫一聲,我就叫人閹了你!蛋蛋和小芽全切掉。」
「到時候還把你關在鐵籠里,看旁的貓咪談戀愛生崽子。」
趙鯉發出惡魔低語。
籠子裡,還想哈人的狸花貓急忙咽下叫聲。
想不明白為何世間會有如此可恨之人。
看它憋屈,趙鯉便開心了。
來都來了,先將這小貓的事情處理了。
趙鯉起身給狴犴上了一柱清香。
將這貓犯下的罪行詳細說了一遍。
一直安靜,隨它折騰也沒反應的狴犴像上一陣金芒流轉。
先前還囂張的花臂狸貓,渾身像是過電一般。
渾身毛髮直立,漲成了一個毛茸茸的球。
阿白盤在趙鯉的手臂上,腦袋虔誠地點了數下,不停絲絲吐舌,跟著告狀。
趙鯉扭頭,還想敲打一下這隻小花貓,便看見這貓撅著屁股正在籠子裡磕頭。
好沒骨氣!
趙鯉心中腹誹,看它在籠子裡磕得邦邦響。
走上前去,打開了籠子。
籠門大開,這貓也不跑,軟著腳從籠子裡走出來,就跪在狴犴的香案前。
趙鯉忍不住鄙視地看它一眼,然後對著狴犴像一拱手:「狴犴大人威武霸氣。」
她一通馬屁拍完,從香案上滾下來一個橘子。
趙鯉接在手裡。
這橘子是賣橘老翁那採買的,酸得要死。
趙鯉得了橘子,香案前跪著的狸花貓也得了東西。
皮毛上暗金光芒流轉,在它的身上,出現了一道虎爪的痕跡。
隨著虎爪痕跡落下,花臂狸貓喵的一聲慘叫,疼得滿地打滾。
人殺人有大理寺審,修仙的畜生殺人自有狴犴管。
狴犴不是那種磕兩個頭,就放縱包庇的神明。
這狸貓害過人命,狴犴不會因要用它就放過它。
留下印記,一日一次神火灼燒。
從此拘役在靖寧衛中,打工干苦力直到贖清罪孽,若敢心生叛逆,暴死當場。
這,就是狴犴的判決。
地上的花臂狸貓疼得慘叫連連,許久才氣喘吁吁停下。
但它沒敢反抗,軟趴趴在地上磕了個頭。
有了狴犴背書,不必再怕它反水。
趙鯉對立在堂邊的兩個校尉道:「帶它去治治傷,弄點吃的。」
「以後就是江南巡夜司的……貓了。」
這貓多少也是個戰力,正好可以彌補江南道巡夜司前期的不足。
其中一個校尉上前來,抓住花臂狸貓的後頸皮,將毫無反抗的它提了起來。
趙鯉手裡拋著狴犴給的橘子回到住處。
舒服洗了個澡,又去看了一下馮寶。
馮寶是個適應力良好的小孩,帶他的是誰他都不在乎,每日有吃有睡就很好。
趙鯉來時,他正在木頭學步車裡。
看見趙鯉,張手就要抱:「姨姨,姨姨。」
趙鯉單手將他提起坐在臂彎,幾日不見這小傢伙好像又重了一點。
趙鯉帶人出去演習,幾日未歸,馮寶親熱地環住她的脖子,奶呼呼的臉蹭了蹭。
連阿白都湊上來親了一下。
趙鯉還想跟他玩一下,外邊有僕婦報導魯建興來了。
趙鯉想著魯建興來應該是尋找姜遠有了進展。
將馮寶交還給照顧的僕婦,趙鯉大步走到前堂。
一眼就看見一個眉眼清秀但神情瑟縮的年輕人,跟在魯建興和魏世身後。
趙鯉心中一喜,迎上前去。
果見魯建興指著那個年輕人道:「趙千戶,這就是姜遠。」
當年姜許將女兒賣進了樓子,但他不會將兒子賣進南風館。
江南男風盛行,那些衣冠禽獸尤其喜歡清秀的男孩。
姜遠年長姜囡三歲,賣進去說不得當天就得接客。
因此姜許將長子賣進了一戶富戶做小廝。
臨走前,姜許給兒子買了一根糖葫蘆,對他道,定會來接他。
姜遠一等十年。
和姜囡不一樣,他年長些,知道家中出了變故。
因而早早死了心。
為了避禍甚至改了姓氏,和主家指的丫鬟成親。
直到魯建興照著身契尋上門,他才知道家中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妹妹姜囡遭遇了那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