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的屍骸在趙鯉腳下,慢慢癟塌,化成一張泛黃臘肉顏色的干皮。
趙鯉這才收回腳。
不過她心情不佳,哪怕知道兩個怨氣白影不懂人言,還是指著罵了兩聲。
催促它們引路將這院中的皮子全部找出來。
阿白察覺到她的情緒,抬起頭,用鱗片在她下頜蹭了蹭。
微微涼的鱗片蹭在趙鯉的皮膚上。
趙鯉輕輕摸了摸它,開口道:「阿白,你想念沈大人嗎?」
阿白頓了一下,瘋狂搖頭。
趙鯉卻像是沒看見一樣,自說自話道:「既然你想念沈大人,我們處理完清秋之事,就去找他。」
「阿白真乖。」
不,它一點也不想去。
阿白急得想說人話,奈何口中橫骨未化,也沒個大活人給它沖身代言。
最後只得絕望地趴回趙鯉肩頭。
在詭絲的幫助下,這院裡藏在各個蔭蔽之處的皮子都被掘地三尺挖掘出來。
趙鯉繞過一個酒缸,便看見宮戰蹲在半人高的酒缸後。
也不知那畫皮讓他看見了什麼人,宮戰臉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正對著地上的皮子鞭屍。
嘴裡念念有詞。
趙鯉擔心貿然靠近被他情緒激動砍一刀,便立在後邊等他。
幾息之後,宮戰才站起身。
扭頭看見趙鯉,他面上澀然擦了一把臉:「見笑了趙千戶。」
人活在世,誰沒有一點軟肋呢?
只要這軟肋沒有影響到正常的任務即可。
趙鯉擺了擺手,示意他無妨。
兩人結伴尋著詭絲,將畫皮留下的皮子一一找出斬殺,徹底斷絕這隻畫皮的生路。
途中又與田齊匯合。
最後一根詭絲,黏在店裡屏風上。
兩個怨氣白影,站在屏風邊。
許是大仇得報,怨氣將散,這兩個白影不再哭泣。
一左一右站在屏風邊。
趙鯉對著田齊和宮戰使了個眼色。
兩人同時上前,將屏風架子上的皮子扯了下來。
刺啦刺啦,撕作幾塊。
最後一塊碎片掉落在地,最後一根詭絲消失。
恩仇了結。
兩個怨氣白影慢慢變淡,最終化作一陣青煙徹底消失。
與此同時,這店中場景頓時一變。
原本還乾淨整潔的店內,緩緩掛上蛛網,地上桌上都覆了厚厚一層灰。
窗戶和門,開始風化破敗。
趙鯉三人站在店中,恍惚間看見了時光流淌的痕跡。
須臾間,此處已十分破敗。
只有田齊手中一盞燭光亮著。
門外,突然傳來打更聲。
更夫敲著梆子高聲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趙鯉一愣,難道他們已經回到了源寧城中?
田齊宮戰和她想法一致,兩人正要出門去看。
趙鯉叫住田齊,將由他保管的那枚詭絲雜玉拿來,靠近燭火上燒灼。
「這雜玉沾染過怨氣,十分晦氣,我們觸碰無妨,可給狴犴大人上香祛除。」
「可這雜玉不經處理,難免引來一些不好的東西,還需及時以烈火灼燒毀去。」
田齊兩人知道趙鯉是在教導提醒他們,兩人同時拱手稱是。
纏著紅線的雜玉,玉中附著的詭絲盡去。
一靠近火焰,立刻冒出一陣黑煙,迸出道道裂紋,最終碎成碎片。
趙鯉將碎片拋在地上,拍了拍手道:「走吧。」
田齊聞聲,去牆角將那隻捆著的狸花貓撿起來。
他本想像掛獵物一樣將這貓掛在腰上。
不料,這貓雖然是花臂狸貓,提著分量卻不輕,田齊只得提著它的後頸皮。
它現在還因阿白的毒液昏睡著,但趙鯉不放心。
怕它醒來田齊著了它的道,放阿白過去,盤在了它的頭上。
三人這才從這間破屋裡出來。
此時外邊正是最黑的時候,趙鯉一邊摘掉頭髮上的蛛網,一邊扭頭看。
「我們回到了城中。」
田齊眯著眼睛看街邊的招牌,他這老油子一眼認出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
「我們在鼓樓街。」
田齊仔細打量自己三人剛剛出來的門。
這店肉眼可見的更加破敗,與旁邊黑漆鮮亮的店呈現鮮明對比。
趙鯉道:「有勞田百戶跑一趟千戶所。」
「此處我和宮百戶看守。」
畫皮雖除,但這後院還有滿院的酒缸子。
每個缸里都坐著一個無皮人。
雖然畫皮一死,那些無皮人也應該得到了解脫。
但是屍骸酒缸還在,必須妥善處置,免得在這鬧市中惹出什麼疫病禍端。
再有畫皮在此盤踞,也不知有沒有藏些什麼寶貝,總要搜查掃蕩一番。
田齊最熟悉源寧,一拱手轉身提著那隻狸花貓就走。
宮戰識趣,折身回到破敗的店裡,尋了兩張小椅子,用袖子擦了給趙鯉坐。
趙鯉也不矯情,直接坐下。
她心裡一直記得先前做的那個夢,又惦記著曾看見的那一具沈晏的屍體。
精神懨懨地托著下巴。
宮戰見狀也不跟她搭話,兩人安靜的坐在這門前。
田齊帶著狸貓和阿白,叫開坊門,一路跑回千戶所。
點上人手的同時,將帶回來的狸花貓一路提到了狴犴神龕前。
「狴犴大人,這是助畫皮行兇的犯貓,勞您盯著它。」
田齊恭敬上了一炷香,然後將狸花貓塞進了命人尋來的鐵籠子裡,放在狴犴的香案旁。
如此一來,這小花貓就是再翻出花來,也不敢造次。
田齊又命人熬煮湯藥,來給這花貓擦洗被腐蝕的皮毛和瞎掉的眼睛。
這才帶著阿白和一隊校尉,一路奔馬回到了鼓樓街。
田齊已經儘量加快了速度,但和趙鯉等人會和時,還是天光漸漸亮。
鼓樓街原本算是繁華,往常天剛亮就有店鋪夥計開始掃撒。
今日因大批靖寧衛番子進出,街上冷清得很,不少人都藏在門後窺看。
趙鯉看阿白在田齊肩上打瞌睡,有些心疼的接它到手裡盤著。
此處有田齊有宮戰,簡單的善後搜查倒不必趙鯉親力親為。
趙鯉就牽了匹馬,慢慢悠悠的朝著千戶所走。
她剛踏進千戶所的大門,想回去洗個澡,看看馮寶,就有校尉來報導,他們帶回的那隻狸花貓醒了。
趙鯉打著哈欠去狴犴神龕,遠遠的,聽見一陣鬧騰的貓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