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村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
田百戶是什麼人?
路過的雞都得被他扯下一把雞毛。
過了村口的香灰線圈,門前立著的兩根火把就到了田百戶的人手裡。
要不是知道地上的香灰鹽圈不能碰,他說不得得招呼人手刮一些走。
不過仰賴於他這刮地三尺的習慣,他們這行人不必摸黑進村。
長寧村都是夯實的黃泥路,走上去沙沙作響。
整個村子黑漆漆,一點聲音也沒有。
連尋常的蟲鳴鳥叫也聽不見。
只有一行人走動的腳步聲。
田百戶的目標很明確——村長家。
無論何時,哪怕是新入門的菜鳥靖寧衛也知道,情報永遠是第一位的。
村長很明顯是村中知道情報最多的人。
雖然可能有坑,但是值得冒險。
靖寧衛雖說常年抄家滅門的,但本身是貨真價實的情報機構。
戰場上也會活動於敵後。
田百戶手下都是挑選出來的機靈人。
走了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眼神特別好的,看見一戶人家門上掛了白色布花。
這種布花,一般都是家中出了喪事才掛。
一來告知熟人,二來提醒需要避忌的人迴避。
將發現稟報給田百戶後,幾人聚集在了這戶人家的門前。
田百戶舉起火把,眯眼看布花的花瓣和形制。
江南風俗,門前喪花都有定數。
單層死者為男,雙層死者為女。
而布疊出來的花瓣數量也有規矩。
雙層三瓣是未出嫁的少女,雙層六瓣是婦人,雙層九瓣是老人。
只有一種例外,雙層紅花十二瓣,代表百歲老人喜喪。
遇上這種喜喪,不能哭。
便是路過的行人都可以進去,道賀一聲,沾沾喜氣。
眼前這門楣上懸掛著的就是一朵雙層六瓣花。
田百戶摩挲著下頜。
他在思考,要不要進去。
捲軸上說過,某個存在打破了寧靜,讓村中女子接二連三的上吊自縊。
眼前,這應該就是一個受害者的家。
進去是不是能得到有用的情報?
他摩挲著下頜,最終一擺手:「走!」
看捲軸措辭,村中女子死的不是一個兩個。
受害者的家也一定不止一個。
但村長家,卻只有一處,那裡說不定有獨一無二的情報。
快人一步,就是贏面。
田百戶做下決斷,就領著屬下,繼續朝記憶中村長家的方向走。
只是,走了幾步,田百戶忽覺得不對勁。
前面又出現了一戶掛著白花的民宅。
仔細看,門上懸著的也是一朵雙層六瓣花。
他心中隱約覺得有點不妙。
呼喊著隊伍,這次停也沒停,直接從門前經過。
不一會,田百戶最開始的不祥預感已然應驗。
前邊又出現間民宅。
門上掛著布花,且連牆角缺的半塊磚都一模一樣。
著了道了!
田百戶咬緊牙關。
身後一個屬下有些發抖的道:「大人,是不是……那什麼打牆?」
四周烏漆嘛黑一片寂靜,他不敢說出那個字,怕觸了什麼忌諱。
田百戶瞪他一眼,看了一下火光黯淡了些的火把。
火把上的桐油快讓燃盡。
再耽誤下去,他們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著走。
進去這間民宅探查,尋找火把燃料,似乎是唯一選項。
但田百戶的直覺告訴他,進去就入了套了。
他決定不走尋常路!
「你們誰還是童子的?」
他扭頭問身後的人。
民間傳言,童子尿可破鬼打牆。
反正不要錢,先試試。
聽了田百戶的問話,跟在他身後的九人面面相覷。
「大人,我孩子都打醬油了!」
幾個成了親的報備道。
最後只剩兩人,支支吾吾。
田百戶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嘖了一聲:「別他娘磨嘰。」
「我……去歲,去了趟逍遙閣。」
此人話說完,自覺的站開。
只有一個黑壯漢子站在原地。
眾人心中咯噔一下,這貨瞧著就不像什麼潔身自好的好人。
田百戶嘆了口氣,正想說想其他辦法。
那黑壯漢子已經羞羞答答的撩起下擺。
「頭,您說吧,往哪尿!」
田百戶驚悚回頭,下意識的問道:「這要命時刻,你他娘可別騙人害死兄弟們。」
黑壯漢子面上一陣扭曲。
仿佛受到嚴重侮辱:「頭,你怎能憑空辱人清白?」
「我練童子功的!功力大成之前不能破身。」
田百戶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說你那身手,乾脆還是別練了。
不過他沒說出來打擊小夥伴的積極性,而是指著牆根道:「朝那尿!」
末了還補充一句:「只尿一點啊!留點後面用!」
黑壯漢子一哆嗦,強行憋了大半回來。
嘴裡嘀嘀咕咕的抱怨:「這小的不得弄廢了啊?」
「回去給你報工傷請大夫。」田百戶寬慰道。
他們一路走,遇上轉角就尿一點。
到了最後黑壯漢子臉都紫了。
但他的犧牲很有效果,那間掛著白花的宅子再也沒有出現。
他們拿著的火把將熄前,遠處飄飄搖搖出現了一處亮著燈火的人家。
看位置,就是村長家。
田百戶心中高興,招呼眾人一塊過去。
那犧牲頗大的黑狀漢子,卻苦著臉:「頭,等我解決一下。」
說完他溜達去牆根,解放了個徹底。
田百戶等人站著等了他一會,幾人這才一塊走向那處亮著燈火的宅子。
到了門前,田百戶十分禮貌的叩了叩門扉。
敲門的聲音,在夜間格外清脆。
一直敲了許久,門內無人應答。
但湊近門板的縫隙看,裡邊堂屋窗紙確實透出光來。
「頭,不如我們翻進去?」
這位的話未說完,就挨了旁邊幾人齊齊整整的幾個大白眼。
「動動腦子!」
田百戶罵了一句,又再舉手叩門。
他抬高了音量喊道:「裡面有人嗎?請問長寧村村長在不在?」
他的喊聲在夜間聽來十分響亮。
門內頓時傳出一聲尖銳的貓叫。
夜裡貓兒的叫聲,格外尖銳。
田百戶等人急忙拔出腰間長刀。
卻聽見裡面傳來咄咄的響聲。
一個蒼老的聲音罵道:「大晚上吵死了!」
也不知是在罵貓,還是在罵人。
院子裡的腳步聲,噠啦噠啦的,走得慢極了。
田百戶急忙示意手下,收起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