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隱情,舌下的蠕蟲

  靖寧衛的漢子們站做一排。

  蹲著那人,頭皮耷拉下來看不清楚臉,胸口發出兩聲拉風箱似的荷荷聲。

  然後啪嗒一下仰倒在地。

  他這一摔,場面瞬間有些搞笑。

  但在場沒人笑得出聲。

  那人摔倒後像是翻背的王八,撲騰了兩下。

  原本搭在臉上的頭皮,垮回原位,露出一張青紫的臉。

  失去依憑的舌頭,烏紫死蛇一般搭在嘴邊。

  又撲騰了一下,但肢體不太協調,沒能翻過來。

  於是,

  他就保持著這樣仰躺的姿勢,用雙肘作為支撐,朝著這邊移來。

  「啊──」

  老義的尖叫迴響在山間。

  他倒沒有像電影裡的炮灰一樣撒腿就跑。

  他連炮灰都不如。

  腿軟成麵條,死死地抱住了魯建興的大腿。

  這時候,見過血的靖寧衛和普通平民差距就顯示出來。

  靖寧衛就算都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也沒人奔逃。

  他們立即結成防禦陣型,全都拔刀出鞘,手摸上了腰間的皮口袋。

  幾人面朝那爬來的東西,幾人自然的持刀轉身,看住背後,以免被背後偷襲。

  「都小心點。」

  盧照從皮口袋裡抓出一把浸泡過雞血的糯米。

  真正遇上事,屬於廠衛的悍勇冷靜占了上風。

  玄虛子在驚訝過後,就是狂喜:「抓住他!」

  「快快快,抓住他!」

  玄虛子就像是邀請派大星抓水母的海綿寶寶,聲音興奮到尖銳。

  這樣青天白日能出來轉悠的東西,實在是太少見的樣本。

  一邊喊一邊從布袋裡摸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

  玄虛子也是欽天監大佬,盧照拿他無法,

  又見這東西確實如趙鯉所說,速度慢得九十歲老太太都攆不上。

  於是接過玄虛子手裡的繩子,熟練的結了個繩圈,甩了出去。

  套住屍身的脖子,一拉一拽。

  然後無比嫻熟的五花大綁。

  那東西嗅到生人的陽氣,王八一樣伸長了脖子來咬。

  嘴裡滿是腐敗的臭味。

  盧照實在避讓不過,從地上抓了一把濕泥,填進他的嘴裡。

  這下,是不太臭了,只頭皮又啪嗒一下掉了下來。

  盧照近距離看著,噁心得一閉眼,在泥地上擦了擦手,將牽著的繩頭交給了玄虛子。

  玄虛子高興得像個得了玩具的孩子。

  不停在這屍身上摸來摸去,貼幾張不知效用的黃符。

  幾人又再上路。

  經歷了這一遭,似乎感覺到這些東西,確實不那麼可怕。

  路上又用雞血糯米解決了兩個,士氣大為振奮。

  連帶著剛才癱軟如麵條的老義,在前頭都走路帶風。

  只有玄虛子一手牽著那慢吞吞的東西,嘴裡不停哄著:「走快點啊,你倒是走快點啊。」

  最後實在催促無效,一咬牙,將他拴在了路邊的樹上,回來的時候再領走。

  午時將至,盧照心中著急,走在前面的老義,終於高興地喊了一聲:「到了,到了!」

  老義高興地指著一棵歪脖子樹。

  一行人加快了步伐,沒一會,就走到了一處被荒草掩埋的墳塋前。

  盧照上前,拂開荒草,露出一方小小的墓碑。

  碑上字跡模糊,朱漆褪色,只隱隱可見上書:愛女林玉之墓。

  盧照面上頓時露出笑意,找到地方了!

  「挖!」

  盧照喊了一聲,十數個青壯漢子立刻解下身上的桃枝,操起鋤頭開始幹活。

  玄虛子這時倒是靠譜了些,再也不到處轉悠,手裡拿著羅盤站在墳邊,注意起陰氣的變化。

  小小的墳塋,日曬雨淋,多年無人維護,上頭的封土早就垮了大半。

  很快,墓碑被推倒,濕泥被掘開,露出一方掉了漆的薄皮棺材。

  起棺,正合了老義這個老抬屍匠的本職工作。

  在他的指揮下,這口薄棺很快帶著泥土被整個抬出墓穴。

  「真人,可以開嗎?」

  盧照扶著鋤頭,扭頭問玄虛子。

  玄虛子托著羅盤,仰頭看日頭,一手迅速掐算了一下道:「可!」

  「好嘞!」盧照從腰帶上,解下一個包著藥粉的巾子蒙在臉上,吆喝道:「弟兄們幹活了!」

  數把鋤頭伸來,伸進棺材的縫隙里,用力一撬。

  未曾料到,質量不太好的棺木,在地下本就朽爛,這一受力,立刻嘩啦塌了半邊。

  隨著這一垮塌,一陣惡臭陰寒四散開來。

  圍在棺木附近的人,隔著面巾,都聞到了這種似魚腥但又帶著鐵鏽的臭味。

  不由紛紛後退一步。

  待到腥味散盡。

  盧照沖旁邊一個面頰消瘦,但眼神銳利的青年使了個眼色。

  這叫鄭連的青年點了點頭,走上前,小心地用鋤頭將棺材碎屑扒開。

  一抹艷紅露了出來,屍身靜靜躺在那裡。

  十五年,棺材腐朽,墳塋垮塌。

  但屍身身上那艷紅的喜服卻依舊鮮亮。

  蓋頭上金線龍鳳,如同昨日新繡。

  盧照咽了口唾沫,將鋤頭探過去,輕輕掀開蓋頭。

  屍身的臉露了出來,周圍又再響起一陣抽氣聲。

  十五年過去,那張融化了似的臉,沒有一點腐敗的跡象。

  一層摞一層的膿包晶瑩透亮,底下凝結著黃色膿痂,似乎隨時會破掉,淌出膿水來。

  縱是盧照這樣,詔獄什麼髒的爛的都見過的人。

  乍一見這樣的臉時,還是生理性的不適,猛地咽了口唾沫。

  老義背過身去,嘴裡念叨著:「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真人。」

  盧照別開眼睛,不敢直視那具屍體,只叫了一聲玄虛子。

  玄虛子也犯噁心,但念及臨行前趙鯉的委託,還是走近了些去看。

  拾了一根樹枝,撥了一下屍身拖出的舌頭。

  半晌,他一臉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確實,有問題。」

  如趙鯉預料的一般,屍體並未腐爛。

  可以看見屍體舌下一粒拇指大小的黑瘤。

  盧照儘量不去看那屍身的臉,掏出匕首,在舌下瘤子上一剜一挑。

  包裹著瘤子的肉膜破開,露出一隻掛著黏液的黑色蠕蟲。

  盧照和玄虛子對望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驚駭。

  將那尾指指尖大小的黑色蠕蟲挑進一隻竹筒,用蠟封好。

  盧照喊道:「架桃枝。」

  濃煙騰起,屍身身上穿著的艷紅嫁衣先被火焰點燃。

  很快將屍體包裹進熊熊烈火之中。

  火焰越燃越大,腥惡臭氣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