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髒儀軌,需要十分嚴謹的程序。
往往要求執儀者,齋戒沐浴禁食三日,用最虔誠謙卑的態度,以娛神明。
神和詭的差別只在於執念與立場。
立場顛倒時,力量強大的神,往往會造成更大更嚴重的破壞。
相比起那些後天因人類執念生出來的野神。
狴犴,因為其漫長的供奉歷史,以及千百年來,華夏文明圈傳說、故事賦予祂穩定的性格特徵。
雖然脾氣暴躁,但能明辨是非,象徵公正、司法和正義的勝利。
也就是因為狴犴這樣穩定的特徵,趙鯉才敢提議在靖寧衛中供奉。
就像現在,為了弄死侵入祂地盤的五通神,義無反顧決定女裝的狴犴,就不講究什麼齋戒三天。
趙鯉可以直接上手,開始裝髒。
裝髒物一般需要契合神明的身份和特徵。並且一定要具有明確指向性。
越契合,力量越強。
青蛇蛇蛻,象徵狴犴的龍族血脈,主力。
白虎犬齒,象徵傳說中狴犴形似虎的姿態,主形。
砍殺兇犯的砍頭刀碎片,象徵對兇徒惡人的征伐,主精。
素麵銅鏡,鏡明則塵垢不沾,寓意明察秋毫,秉公執法,主神。
玉戈,象徵勝利的榮光,主氣。
鎮撫司公堂案上運籌驚堂木,亦稱佐朝綱,一拍天下震,象徵司法系統的合法權利,主權。
以上六種,就是建立神像與狴犴之間聯繫的裝髒物品。
這些東西整齊的碼放在托盤中,趙鯉繞到這具肉身傀儡的後面。
印入眼帘的,是肉身傀儡少女白滑,曲線美麗的後背。
兩塊蝴蝶骨,形狀漂亮得同樣身為女子的趙鯉都心生驚嘆。
只是此時在這如乳酪般的後背上,有一條細細的縫隙。
先前鎮撫司中仵作,挑開肉傀儡背後常姓木匠縫合的細線。
仔細檢查後,本要縫合。
但他不敢。
他常年檢查的不是案發現場被害者屍體,就是從昭獄中拖出來的死屍。
那縫腦袋的手藝,粗糙得只配納鞋底。
勉強把取出來的頭骨等東西,再裝回去,已經是這個仵作的職業生涯巔峰之戰。
叫他像常姓師徒那樣,完美縫合實在是有些為難他。
面對這樣一尊美麗的肉傀儡,仵作遲遲不敢下手。
就一直這樣敞著,直接送到了趙鯉面前。
趙鯉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小刀、竹夾還有兩個鐵質的鉤子。
她拿起鉤子,左右勾住肉傀儡後背的皮下的淺筋膜,向兩邊拉。
皮肉骨,頓時如同一扇小小的門扉展開,露出裡面的空腔。
皮膚的接口、以及身體裡面的空腔,都呈現黑色。
有一些黑得詭異的粘稠液體,糊在傷口,就好像是瀝青。
這肉傀儡的體腔內側都是空的,全部內臟都被掏空,被這些黏糊的液體染成了黑色。
只有一根雕刻的骨質蟠龍柱,作為支撐身體的重要部分,支在其中。
在這盤龍柱上,有六個探出枝椏。
趙鯉小心的對照著方位,將提前準備的裝髒物品依次放入。
在她擱下最後一件裝髒物品時,眼前猛的一花,一個白色虎頭,直衝面門。
同時一道虎嘯之聲響起。
就連守衛在門外的沈晏等人都是一驚。
這虎嘯聲,就像猛虎伏在眼前,喉中發出的悶悶威脅。
叫人心生畏懼的同時,耳膜也微微刺痛。
趙鯉閉眼,抬手拍了拍嗡嗡作響的耳朵。
好在異象來得快,去得也快。
很快重新恢復了平靜。
但眼前的肉傀儡,已然有了一些不同。
她不再是一具不動的傀儡,而是變得鮮活。
趙鯉鬆了口氣,這就代表著,裝髒最重要的一步,沒有出岔子。
但接下來,對趙鯉才是最大的挑戰。
她需要將肉傀儡的後背關合起來。
後世她連襪子都沒補過,現在卻需要挑戰這個。
趙鯉拿起細細的針,有點忐忑。
縫合的線,是從小孩發旋中間拔下來的頭髮絲,又細又軟。
趙鯉笨拙的對了半天,才穿進針眼裡。
叫趙鯉如同外科醫生一般,完美的縫合筋膜、血管是完全不可能的。
原本白黃色的淺筋膜皮下被烏黑的防腐藥液染黑,她根本無法辨別。
因此,她只得心裡告罪一聲,用竹鑷夾住,然後手法粗糙的縫合起來。
很快,在個肉身傀儡的後背,便多了一條貫穿背部的蜈蚣疤。
粗糙的針腳,破壞了整個後背的美感,甚至有一些地方,還縫歪了。
那樣美麗的身體,毀在自己手上,趙鯉心疼得一閉眼。
她放下手裡的針。
正想繼續接下來的儀式,請狴犴降臨時。
肉傀儡的手指猛的一顫。
狴犴,竟然是性子急得等不及儀式完成,就自己附體。
一陣肉眼可見的淡金色光芒,在肉傀儡的身上流轉。
襯得趙鯉縫合的線縫針腳,更加粗糙。
趙鯉忍不住一縮脖子,有點擔心狴犴找她麻煩。
但她小人的猜測,並沒有出現。
先是尾指,而後是無名指……肉傀儡的手指陸續彈動。
活動了一番手指後,
此刻已經能稱呼為祂的肉傀儡,又站立不動。
趙鯉垂首靜靜侯在旁邊,等待祂適應這個世界第一次神降和當前的肉身。
許久,祂的眼睛猛的張開。
還未填充眼珠的眼眶,黑洞洞的,叫人看著心悸。
「狴犴大人。」
趙鯉恭敬的站在下首,拱手行禮。
狴犴黑洞洞的眼框轉向趙鯉。
祂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這肉身傀儡並沒有可以發聲的器官。
於是祂喉間一陣蠕動,已經硬化的肉擠壓在一處。
「老夫不喜歡這個身體。」
垂著頭的趙鯉聽見一個含糊的聲音。
這聲音悶悶的在胸腔里。
趙鯉心一顫,還道狴犴是不高興女裝。
卻聽狴犴道:」這具身體裡充滿著,屈死之人的悲哭,那些無辜女子在哭泣,老夫不喜歡。「
「對不起狴犴大人。」趙鯉沒有辯解,只是恭敬的道歉。
狴犴如長者一般,一擺手:「不必道歉,諸般因由,老夫知曉。」
狴犴即便講道理聲音穩成,依舊是個暴躁老哥,迫不及待,就往外走。
「走吧,去找那玩弄人心的傢伙。」
下一秒,祂左腳絆右腳,摔了一個大馬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