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鯉的壞毛病就是,遇上事情的時候,她會胡言亂語。
這或是早年喪父喪母,獨自一個人生活,在性格上留下的特點。
她必須堅強的去面對困難,因此遇上問題的時候,她會胡言亂語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習慣性的滿嘴跑火車。
幸好,沈晏很快從無痛當爹的無語中掙脫出來,敏銳的發現了趙鯉的異樣。
她雙唇慘白,鬢角滾落大顆大顆的汗珠。
最關鍵的是,眼神渙散。
就算是女蛾事件中,肋部受傷缺損了一塊肉,她也沒有這樣虛弱過。
趙鯉沒有鬆開攬著沈晏脖子的手。
身處安全的環境後,先前積累下的恐懼和殘留在記憶中的痛感,如潮水般湧來。
趙鯉個子矮,強行墜著沈晏的脖子往下拉,將頭拱在他的脖子。
趙鯉不是沒有察覺到沈晏身子僵硬,只是她現在實在需要一個擁抱來擺脫之前的負面情緒。
因此她像是掛件一樣,吊在沈晏身上,嘴裡嘀嘀咕咕道:「沈大人,借我暖和一下,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沈晏感覺到縮在他懷裡的小小身軀,正在發抖,他神情一肅,抬手攬住趙鯉的腰背,關切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剛才趙鯉突然站立不動,沈晏及時察覺到她眼睛上蒙著的翳殼。
知道她中招,沈晏急忙命人去取硃砂雞血。
也多虧趙鯉並不敝帚自珍,對於怎麼破解鬼遮眼,是在小本本上寫得明明白白的。
這才讓沈晏反應過來的同時,及時應對,救了趙鯉一條小命。
沈晏個子太高,趙鯉吊著他脖子費勁,便換了個姿勢,將手揣在他的胸前,開口道:「我的紙人和蔣進進入幻境中的五聖廟,我被發現並且遭受了精神攻擊。」
沈晏聞言大驚:「傷到哪裡了?」
或許是單純的畏懼,或許是幻境中會折損消耗人的精氣神,趙鯉覺得渾身發冷。
哆嗦著說道:「沒有實質性的受什麼傷。」
「只是現在很冷。」
沈晏留意到,趙鯉的手貼在他的胸前,隔著薄薄的夏衫,能感覺到她的手冷得像冰。
沈晏急忙看向旁邊,一臉看戲模樣的張大人刑捕頭等人。
瞪了他們一眼:「去鎮撫司請張太醫,命人熬些薑湯。」
「一群沒眼力見的。」
無辜被罵的幾人不敢還嘴,只有一開始就識趣站得遠遠的盧照急匆匆的領命出去。
跑腿倒不需要他這位副千戶,只是盧照和沈晏接觸得多,知道接下來當看客看熱鬧,一定會被各種無理取鬧的牽連。
倒還不如自己跑一趟鎮撫司,也好讓張太醫趕快過來。
資深吃瓜群眾盧照怎麼應對,沈晏和趙鯉都不知道。
沈晏解下身後的銀色大氅,將趙鯉團團裹住。
然後經典抱娃娃姿勢再現,將趙鯉整個人端到了陽光之下。
沐浴在陽光中,趙鯉呵出一口白氣。
這才覺得身上刺骨陰寒稍退。
身上的顫抖稍微止住了一些。
在場諸人,數李慶心細,數刑捕頭有眼力見。
兩人迅速跑動張羅。
給沈晏抬來一張圈椅子,讓趙鯉坐著曬太陽。
而刑捕頭,卻是仗著五城兵馬司他熟悉,飛快的跑去了廚房。
趙鯉緩過氣,想要起身,卻被沈晏按住:「好生坐著。」
沈晏的聲音很嚴厲:「每一次出任務,大病小傷,不好好養著,折騰壞了怎麼辦?」
他的手扣在趙鯉肩上,不讓她動彈,一邊伸手給她裹緊披著的大氅。
稍微坐了一會,刑捕頭端著一大碗熱糖水來。
趙鯉雙手捧著,抿了一口。
刑捕頭公家廚房裡的糖很捨得放,甜得膩人。
但對現在的趙鯉來說剛剛好。
她捧著大口大口的喝了。
熱騰騰的糖水灌下肚,趙鯉打了個哆嗦,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那個王八蛋五通神,把我扔進幻境,讓我變成了一隻剛出生的老鼠,險些被蛇吃掉。」
趙鯉說著,恢復了些元氣,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腕。
她左右摸了摸自己身上,幻境中的疼痛這會才消退下去。
趙鯉扭頭看向南監的方向,面上露出猙獰之色。
她這一次是真的怒了。
說好了要用那東西的神像墊茅坑,就一定要用那東西的神像墊茅坑。
她在那邊握拳憤怒,卻不知其餘人等聽了她的話,紛紛色變。
趙鯉的本體還在這裡,紙人進去都能受這樣的大的影響的話,他們原先會議上作出的危險評估,是不是需要重新調整?
張大人性子直,藏不住話,立即擔憂的問了出來。
趙鯉思考著。
沈晏又給她倒了一碗糖水。
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趙鯉享受了一把大景的至高待遇。
趙鯉卻沒注意,她和沈晏住在一個院子,早就習慣。
她整個思緒都沉浸在自己被拉入幻境的全部過程。
五通神發現她的紙人,本質上說是趙鯉抱著僥倖心理,覺得紙人而已,並不會讓自己受到太大傷害。
事實很打臉,僥倖心理要不得。
但是……
趙鯉不自覺的托著自己的下巴,開始思索一個問題。
將她扔進鼠窩幻境,明顯是奔著要弄死她去的。
她這樣偷偷入廟而不拜,對於一個神明,或者說是自稱神明來說,確實是十分冒犯,能將對方激怒的行為。
但這也說明,五通神已經具備了情緒和基本的邏輯。
而他們動手、殺死冒犯者的手段也展露出來。
並不是那個遊蕩在囚室里的東西,而是幻境!
這個意味著,如果免疫幻境,五通神的殺手鐧,就排不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