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戶打開的縫隙,照在蔣進的身上。
他的額頭正中是一個碩大的青紫大包。
眼皮顫動數下後,滿嘴都是血腥味,蔣進張開了眼睛。
視線所及的,左右截然相反的畫面。
左邊,舒爽清新的空氣、和煦的陽光,耳邊是晨起,活力十足的蟲鳴鳥叫。
而右邊,昏黃怪異的光線下,整間肉片糅雜構成的屋子,好似什麼怪物東西的口腔。
扭曲的光線下,肉片、筋膜蠕動扭曲。
伴隨蠕動聲音的,是強烈到叫人作嘔的腥臭。
蔣進哇的一下,吐了滿地。
他急急捂住右眼,遮蔽了右眼的恐怖畫面,方才稍微好轉一些。
雖然右耳依舊傳來詭異的窸窸窣窣的細語,但好歹不必再看見那樣大恐怖的畫面。
蔣進一手捂著右眼,一手想要撐起來,剛抬頭,便覺一陣暈眩,險些手一軟又一頭栽進自己的嘔吐物里。
好像翻背的王八,撲騰了兩下,蔣進終是翻身,仰躺在地面,劇烈的喘息。
他的記憶都停留在自己對著窗戶的縫隙張開右眼。
之後看見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他竟是大腦一片空白,一點也不記得。
就算他再努力,也回想不起昨夜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趙千戶?」
蔣進只覺自己頭痛欲裂,身上一陣陣發冷,他開口叫道,「趙千戶,昨夜我看到了什麼?」
蔣進醒來的瞬間,紙人就傳回訊息,趙鯉接手了紙人的控制權。
本想詢問蔣進,昨夜他看見了什麼。
沒想到這個問題反倒是被蔣進先問出了口。
趙鯉心道,應該是蔣進昨夜看見了不該看的,聽見了不該聽的,大腦出於自我保護機制,直接屏蔽了那段回憶。
趙鯉也不想逼著他去回想,把人給搞廢,便開口道:「你什麼也沒看見,只是突然暈倒了。」
幻境中,聽見趙鯉熟悉的聲音,蔣進心中一定,至於趙鯉所說的突然暈倒,蔣進半信半疑。
死死捂住右眼,在地上躺了半響,蔣進恢復了力氣,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剛一站起來,便覺得頭一陣暈眩,空出來的那隻手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就觸到了一個碩大的腫包,這腫包好似一個獨角,正正的立在他的額頭正中。
「這是,怎麼了?」他喃喃自語,「怎麼撞的?」
趙鯉頓了頓,道:「昨夜你突然暈倒,額頭朝下撞的。」
「哦哦,原來如此。」蔣進恍然大悟,一邊將先前準備好的黑布蒙在了眼睛上,在後腦打了個結。
現在的蔣進,外表簡直沒法看。
原本就毀容鼻子歪,現在額頭頂著一個碩大的包,黑布蒙住右眼,最重要的是,在鼻子兩側,有二指那麼寬的兩排肉須。
現實中走在街上,能輕鬆嚇哭一條街的小孩子。
「趙千戶,接下來我該幹什麼?」他調整了一下蒙眼的黑布,確保不會突然滑落。
「低調探查,不要露出異常。」趙鯉指示道,「如果真的發生危險,我會及時將你剝離幻境。」
蔣進舔了舔嘴唇,看過右眼視角下的幻境世界,說不害怕是假的,但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即便先前私心想著這幻境也不錯,但現在這種念頭早已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蔣進靠在床邊休息了一陣,他也不敢摸床上的被子,之前情況緊急顧不上,現在他回憶著,卻不願再去感受右手所觸的怪異滑膩感。
那會讓他感覺在撫摸一張新鮮剝下來的人皮。
沒等他完全緩過氣,房門忽的被敲響。
蔣進猛的抖了一抖:「誰?」
似乎沒料到他回答那麼快,外面頓了頓,才有一個溫溫柔柔的女聲回答道:「相公,你起了嗎?」
「我做好了早飯。」
這樣早上有人溫柔叫醒,做好早飯的日子,換在現實,蔣進一定會十分幸福。
但此時的蔣進卻是在想一個十分恐怖問題。
如果這個世界都是那張怪異肉片和詭異組合而成,那麼外面的東西,會是什麼?
他出了一身冷汗。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一息之間,他的腦海里竄過幾十種恐怖形象。
「相公?」
聽他許久沒有回應,外邊又敲了敲門。
蔣進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答話,手握在門把手上,緩緩打開插銷。
門扉一點一點打開,露出門外女人姣好的面容和擔憂的神情,蔣進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相公,你的額頭怎麼了?還有眼睛……」女人關心道,一邊伸出手。
蔣進立刻讓開,避過了她的手。
似乎被他抗拒的姿態刺痛,女人頹然垂下手:「昨日不是才好些了嗎?怎麼今日又如此。」
她嘆了口氣,最終用一種包容的態度,將蔣進引到了餐桌旁。
餐桌旁邊,坐著蔣進的親娘。
桌上擺滿上了早飯,清粥小菜,尤其有蔣進最愛,老娘親手醃漬的醬瓜。
自從入獄,蔣進就在也沒吃上過,現在看著不由口舌生津。
「快吃吧,知道你愛吃醬瓜,特意多切了。」
蔣進的親娘在腰間繫著的圍裙上擦了擦手,語氣都是蔣進從小聽到大的熟悉。
蔣進忍不住垂頭,避開了她的眼睛。
見他又開始犯犟,蔣進的娘親只好示意媳婦先吃。
蔣進立在旁邊,聽見筷子碰撞碗筷的聲音,他走遠了一些,低聲問道:「趙千戶,我……可以看看嗎?」
趙鯉正費勁的從他身上的皮口袋拖出乾糧,想想辦法讓他吃點東西,保持體力。
聽見他的問話,紙人動作一頓。
趙鯉斟酌了一會,才道:「可以看,但不要直視,不要讓幻境中的人察覺你能看見。」
「否則,幻境的主人一定會插手,你必死。」
蔣進知道好歹,他也不想白白丟掉一條命,便偷偷但站在屋角,小心的將蒙在右眼上的黑布,挪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
之前那個怪誕恐怖的世界再次出現再蔣進眼前,他控制住狂跳的心,小心的將視線移到了他的親娘和妻子的身上。
隨即,他手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