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十五年,夏六月。
遼東總兵熊弼遇刺,重傷垂死。
消息傳遞迴盛京時,隆慶帝正帶長女至承京皇陵祭祖。
得到消息,隆慶帝大怒。
急令指揮使沈晏,趕赴遼城穩定大局。
六月二十日,隆慶帝領長女鎮國靖安公主皇陵祭祖,同日大景正式對倭宣戰,不日出兵朝鮮。
……
「殿下,再有一日便到地方了。」
海上,一隻不起眼的篷船破浪前行。
照著常理,這種江中篷船是斷不可能航行到這片海域的。
風浪足將篷船撕扯成碎片。
但搖櫓的篷船非但沒有在風浪中散架,反而行駛得極平穩。
一尾銀鱗大魚躍出水面又砸下,濺起漫天水珠。
在世人眼中,應該和隆慶帝在皇陵祭祖的趙鯉,一身私服立在船首。
她身邊是兩個一看常在水上討生活的人。
其中一人趙鯉熟悉,正是吳老四。
另一人卻是海瀚商會中最有經驗的老海狼。
便是這二人,藉由被晏公和清崖水神同時庇護的小篷船,在阿潤的護航下,送趙鯉來到了此處。
篷船破浪,不多時來到一座海中孤島。
方才靠近海岸,便聽得一陣海螺嗚嗚之聲。
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鑽出水面,扒在船舷邊喚道:「海叔!」
喊人的孩子看起來約莫七八歲,一臉笑模樣,黑色長髮用海帶扎了個馬尾。
說話時,嘴巴開合間露出口中利齒。
在碧色海浪中遊動時,隱約可見一條銀色魚尾。
趙鯉心中已然知曉了這孩子的身份,不過她一句話也沒說,等著船上的老海狼為她介紹。
不料這孩子打了聲招呼後,便趴在船舷邊雙眼亮晶晶地看趙鯉:「您就是公主殿下嗎?」
「是您救了我,救了阿汐,還幫助了鮫族,得到魚祖的賜福嗎?」
這小孩是個話癆,外向得不可思議。
肺活量極佳,一串話說出來都不帶停的。
趙鯉正要謙虛一下,便聽得右側有水聲。
矯健的鮫族戰士阿汐破水而出。
海水從他八塊腹肌上淌下,髮辮上綴著小貝殼的鮫族戰士,衝著趙鯉熱情明快笑。
「偉大的人族戰士,尊貴的朋友,我們聽見了您的呼喚。」
鮫族戰士一捶胸,夏日碧藍的海浪中數條絢麗魚尾拍打出白色水沫,一群臉頰生著細鱗的鮫人浮出水面。
趙鯉彎腰,將一隻海螺放在船舷:「多謝你們。」
小美男魚阿汐保持著一貫的爽朗,一錘胸口道:「您實在太客氣,那處地方也對我們有很大影響。」
「只是我們的族人不能上岸,無法探查到更多消息。」
猶豫了一下,鮫族戰士道:「那個風暴隔斷的島國上正在發生很可怕的事情,這一點我們十分肯定。」
聞言,趙鯉沉默了一瞬。
「先帶我去看看吧。」
言罷,她轉頭看吳老四和已化為人形的阿潤。
阿潤夫妻對視一眼後,阿潤重新躍入水中。
反倒是一同來的老海狼海叔有些焦急:「殿下,且不說那裡風暴阻隔,便是水中的惡魚海怪也絕不好惹。」
他站在受兩位水神庇護的篷船上,說話倒也不必藏著掖著。
直言道:「那片海域原本是沒那麼危險的。」
「但今年開始,有人人為以活人祭祀,投餵出了一頭巨大的海怪,徘徊水域之中。」
「除了鮫人,便是這艘船恐怕也不能穿過風暴同時躲開那惡魚。」
「不若先上島修整一日,等霍宗將軍來再從長計議。」
老海說得十分謹慎,畢竟這一次趙鯉親自來聯絡鮫族,已經是十分冒險。
若是任她涉險出了意外,老海愧對大景萬民,只得抹了脖子了帳。
趙鯉理解他的擔憂,正要點頭應下。
忽而見得極遠處,地平線半邊天都暗了下去,水爆轟震,聲如崩山。
肉眼可見一通天連海的狹窄漏斗狀雲柱,如狂蛇在天地間旋舞。
巨量海水被吸扯而起,不少海中水族在這水柱中撕成碎片。
扒在船舷邊的小魚人看著大,其實和張保保差不多年歲。
見狀害怕地將臉藏進了海水中,咕嘟咕嘟吐出幾個泡泡,含糊道:「雲後血腥味好重。」
便是水中化為大魚的阿潤,都不安繞篷船遊了一圈。
以空靈的聲音道:「阿鯉,風暴後有東西。」
其實不必他們說,趙鯉也看見了。
一隻巨大的八爪水怪,正攀著水柱而上,耀武揚威舞動觸手。
每一根觸手,都幾乎有皇城中的金柱粗細。
趙鯉莫名咽了口唾沫。
心道這玩意一條腿就夠吃許久了。
她思維發散,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沒將這不靠譜話說出口。
攀援水龍捲上的巨大海怪,吐墨一般噴出大量黑色液體,期間夾雜大量人類消化、未消化的骨骸。
這些液體入海不淡,污染物一般朝著四處蔓延。
鮫族戰士阿汐苦笑:「那東西吐出的東西很……」
他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只道:「被污染的水域,不再適合生物生存。」
這時趙鯉道:「那些是人膿。」
人的肉體靈魂被全面利用抽取消化後,殘餘的廢棄物。
滿是怨晦的腐敗人膿。
趙鯉打開心眼,只一瞬便聽見了震天的痛苦哭喊。
一股子極度森寒惡臭的氣息,隨海風送來。
趙鯉氣急反笑:「好畜生!」
倭人也不傻,為了防備崇德水軍,竟折騰出這禍害千年的玩意封鎖海域。
尤其,要飼餵出這種體積的怪物並使它吐膿,不知供奉了多少活人。
趙鯉喃喃道:「難怪,那麼著急發動戰爭。」
倭國那屁大點個地方那麼點人口,哪經得住這大肚漢。
自是要將目標放到朝鮮,放到大景。
趙鯉關閉心眼,探手在後腰革囊摸到一巴掌長短的密封長匣。
將這匣子控在掌心,趙鯉道:「我想法子去看看。」
海叔聞言神色一變,還要勸時趙鯉道:「此物盤踞海中,崇德水軍遭遇會很棘手。」
有太歲皮淨化水域,那人膿毒性倒是不足為懼。
但晏公老爺的鎮水獸恐鬥不過這玩意。
除非能請下太歲真身降臨。
但……太歲那懶蛋玩意,是能請下來的嗎?
趙鯉將被海風吹散的頭髮別在耳後。
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需破壞此物的祭祀祭壇,滅殺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