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舊宅

  青天白日,兩個大活人齊齊倒在了趙鯉帶來的那包碎骨頭前。

  其實在老槐村時,撿骨的村民將這些碎骨頭用山泉水清洗過兩次。

  相比起剖出來時泡在胃酸里的樣子,已經是清爽很多。

  但顯然還是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範圍。

  酒泉巷子中,一老一小眼一翻,雙腳一蹬,噶一下暈倒過去。

  萬幸的是,趙鯉就在旁邊。

  玄虛子的辟晦丸,用指甲掐為兩半,一人嘴裡塞了半顆。

  再在人中一按,人便又清醒過來。

  只是醒來後不大好,趴在天井溝渠邊連嘔帶吐,不知是噁心那屍體還是噁心藥丸子。

  待他們緩了口氣,潑水沖淨了天井的穢物,不得不又硬著頭皮來看。

  熊腹內的碎骨,在斷頭嶺子村那半邊被砸得極零碎,極難辨認。

  在老槐村公熊體內的這半具卻相對完整些。

  里長一隻眼睜著一隻眼眯著,在地上的碎骨、衣物殘片和那紙黏糊糊的黃冊上掃了一眼。

  正要說話時,他旁邊的年輕小子說話了。

  「是周翔!」

  這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子,顯見是個機靈的。

  別的恐怖處他儘量不看,只指著地麵攤著的一隻斷掌道:「周翔右手無名指受過傷。」

  「他以前搬酒缸時砸斷了手,右手不才指是歪的。」

  指了一下,他便扭過頭去。

  根據他的指示,趙鯉走到那包碎骨前蹲身看。

  只見包袱皮上,攤著只尚算完整的右手。

  這右手被熊囫圇吞下,皮肉消化得差不多,只有點風乾粉色碎筋肉掛著。

  不過這也方便趙鯉觀察到了這隻殘掌的不才指——也就是無名指。

  第二指節確實是砸斷後,沒有有效治療導致的粗大變形。

  「周翔……」

  趙鯉默念這個名字,而後站起身來:「勞煩里長帶我去周翔家。」

  她又看跟著她來那個巡檢。

  這地方巡檢抱著刀,正面牆站著左看右看,好似那青磚牆上有雕花。

  看他那慫模慫樣的背影,趙鯉命他留下來,收拾地上的殘骨。

  巡檢一臉天塌了似的回過頭來:「啊?我啊?」

  天可憐見,他就是余無鄉這小地方一個可憐差人,哪見過這大場面。

  一上來就是這種高強度?

  話音落,便被趙鯉白了兩眼:「你就卷卷帶回去,交給巡夜司燒了就行,多大點事。」

  「對了,還有這些放貸收債的。」

  趙鯉在天井的水缸尋水洗了洗手,輕鬆甩掉手上水滴:「全移交靖寧衛,就說是我的命令,統統給我查到底!」

  「但有設套放高利貸,侵占他人宅田逼人賣身的,全家滾去北疆放羊。」

  趙鯉雖只兩句話,卻讓這巡檢覺得陣陣涼風拂面。

  要說放貸這事,由古至今都屢禁不止,尤其地方鄉紳大戶,家家都多少沾一點。

  趙鯉一句話,整個余無的地都要翻一遍。

  巡檢徒然張了張嘴,卻什麼也不敢說。

  為了桃源鄉那事,余無有大批靖寧衛駐紮。

  在他看來可能翻天的事情,也不過是人家的兩句話。

  他心神巨震,畏懼丟了大半,心不在焉收拾地上碎骨時,只在回想自己家乾淨不乾淨。

  ……

  「殿、殿下,前面就是周翔家了。」

  里長一個勁打哆嗦,因對趙鯉畏懼一句話說得抖三抖。

  看他實在不經事,趙鯉將目光轉向隨行那小子:「你跟我進去看看。」

  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問這小子的叫什麼,趙鯉正要問,他已經抱拳自我介紹道:「殿下,草民姓何,叫何慶生。」

  作為放貸的受害人,這何慶生對趙鯉只有感激崇拜的份。

  若不是被打得鼻青臉腫,趙鯉定能看見他亮晶晶可以投出光的雙眼。

  他直直越過里長,來到周家門前。

  這處已經被收債的掃蕩過兩圈。

  門板半掩著,推開便見比狗舔過還乾淨的屋子。

  莫說他家中財物,就是家具、鍋碗,甚至灶間半把鹽都給收債的淘了個乾淨。

  想找到點什麼線索,實在難上加難。

  轉了兩圈,趙鯉不由暗罵一聲,頓了頓她道:「你說周翔謀害了他的長輩,帶我去那家看看。」

  在何慶生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酒泉巷子邊緣一處極為偏僻處。

  荒廢了大半的宅子,位於巷子的末端。

  叢生的蓑草已是將門都遮掩了大半,門上一把生鏽的鎖頭。

  何慶生正想說他去尋鎖匠來開,便見趙鯉熟門熟路舉手在發間一摸。

  摸到插在發團中的細銅絲,自若上前一搗鼓。

  眨眼間功夫,便撬開了鎖。

  看手藝熟練度,幾乎比得上經年老賊。

  在何慶生和里長的注視下,趙鯉沒有半點做賊的自覺。

  雙手按門板一推。

  一間垮了大半的屋子出現在眼前。

  人氣是種很玄妙的東西,有人住著的便是爛泥房也不容易垮。

  但無人居住,再好的房子半年就會顯得荒蕪灰撲撲的。

  眼前這間院子滿是荊棘蛛網,院中還有釀酒的一些蒸籠等物什散落。

  在趙鯉四處打量時,何慶生從旁道:「周翔早覬覦老人的秘方,盼著這家老人死。」

  「但他盼了二十多年,兩位老人都還活得好好的。」

  「因此他才生了歹念。」

  他這般說時,里長卻是極細微的搖了搖頭。

  趙鯉雖在打量院子,卻沒錯過里長的動作,追問道:「里長不認同?」

  酒泉巷的里長剛過六十,只要趙鯉看他便緊張。

  支吾了一陣,見趙鯉耐心等著他沒露出什麼不悅,方才大著膽子道:「好叫殿下知道。」

  「這戶人家確實有些古怪。」

  里長看了眼何慶生:「你年紀小,不知內情。」

  見何慶生似乎不服,里長問:「你長這麼大,見過幾次這家的兩位老人?」

  何慶生想了想,似乎還真沒有見過。

  只曉得家中長輩叮囑,離這遠點。

  里長長嘆一口氣:「那你為何不琢磨琢磨,家裡大人為什麼讓你遠離這呢?」

  他環視了一圈道:「老夫活了那麼大,也是第一次踏進這門。」

  「在我還小的時候,爹娘便叮囑讓我別來這邊玩。」

  「這家人,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