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章 狐詭

  酒非是什麼好酒,在微濕涼的霧中嗅著帶著些辛辣。

  趙鯉望去,便見吱嘎的木頭長橋右側,有一家簡陋的酒廬。

  就是大景官道旁常見那種,賣些涼水淡酒還有茴香豆。

  人均消費兩三個銅板,有棚子遮陽有條凳可歇腳。

  往來貨商或是遊手好閒的閒人,無事便去坐一坐。

  在一片朦朧霧氣中,這小酒廬十分清晰。

  像是馬賽克中間,額外放置了一張高清圖。

  如此異常,趙鯉不得不提起警覺。

  在她左右肩趴著的兩個小東西,靈猴蕊本就是太祖柴隆擺在書案旁的小盆栽。

  如今太祖柴隆登臨陰司帝君,這小玩意跟著沾光,進了詭市的寒霧如進了自家後院。

  而黑白企鵝,趙鯉曾懷疑它便是那個殘缺祭鐘的器靈,但這小玩意自己都一問三不知。

  再有趙鯉,有帝君的溺愛這一狀態在身,又有酆都城為食邑。

  她們三個立在這橋頭,置身凡人進入就會癲狂百厄纏身的詭市,卻是一點沒受影響。

  見得那酒廬,趙鯉難免從橋頭等元素聯想到孟婆湯之類,她鬼鬼祟祟踮腳靠近。

  稍走近了些,趴在長橋木欄杆後探頭看。

  那酒廬前兩張方桌,門側有些盛酒的大黑罐,水畔有一小几一竹椅。

  整個酒廬只見一些透明的白影在門前經過,卻無店家招待。

  詭市來歷神秘,一直是無人踏足的禁區,這裡的規則究竟是什麼趙鯉也心裡沒底。

  她想著,是不是冒險過去一探,一轉頭卻見她身側蹲著一個東西。

  比趙鯉膝蓋略高,燒得焦糊,毛都粘連在一塊。

  腦袋上頂著一個同樣燒黑的人頭骨。

  正是那隻以血食人骨修煉拜月的紅狐。

  腦門上的窟窿,形狀與趙鯉刀尖一致。

  透過人骨雙眼的位置,正怨毒的看著趙鯉。

  這不死的狐詭,大喇喇蹲坐在幾步之外。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此物必定心懷不軌。

  果然,下一瞬它張嘴,發出一聲尖銳如警報的聲音。

  霧似乎都凝滯了一瞬,穿梭霧中的半透明虛影,紛紛止步。

  模糊的臉一轉,朝著狐鳴之處望來。

  趙鯉唇角一勾:「你還挺記仇。」

  話音落,但見一道黑白光急撲上前。

  下一瞬企鵝短搓搓的腿,印在了尋仇的狐詭腦門上。

  踹得這狐詭頂在頭上的骷髏頭嘎嘣一聲。

  「好顆狗膽,竟敢尋仇!」

  企鵝像是薅頭髮一般,兩隻鰭肢拽住狐詭耳邊便開始搖。

  這狐詭本就被燒得酥爛,被它扯住一搖竟撕掉了半片耳朵。

  又有極速學壞的靈猴蕊,舉著刺繞後扎狐詭腚眼子,一紮一叫喚。

  趙鯉握著刀的手緩緩鬆開。

  介入這種等級和打法的戰鬥,實在是太丟臉了些。

  狐詭被打得滿地打滾,橋板上留下不少焦黑的毛髮,吱吱直叫喚。

  就在此時,它腦袋上頂著的骷髏卡巴一響。

  下一瞬,牛奶似的濃稠霧氣中猛探出一隻青黑色的手,朝著黑白企鵝抓來。

  武鬥派的企鵝,並不止擅長欺軟怕硬和陰陽怪氣的。

  只見它挺著肚子一個硬板橋後仰,先避過而後拽下纏在脖子上的龍鬚。

  「小小倀鬼。」

  蒼青龍鬚一甩,竟將這被狐詭害死為倀的詭物的抽散了半邊身子。

  本就被扯頭花打的狐詭,恰好被靈猴蕊一記鹹魚突刺,又是吱吱一聲慘叫。

  腦袋上頂著的骷髏頭,霎時間崩壞。

  狐詭大半邊臉被打得見了骨,吐著舌頭躺倒在地。

  霧氣又涌動,橋面只餘下一個狐屍。

  見企鵝一副趾高氣揚要邀功的模樣,趙鯉嘖了一聲:「你再細看,真死了嗎?」

  企鵝不解,回頭一看便聽見噗嗤一聲。

  那狐屍化為一股極臭的黃氣,隨後一癟,地上哪還有狐屍,只有半截斷掉的尾巴。

  不待企鵝氣惱,趙鯉掩鼻猛向後躍開:「小心藏匿氣息,走!」

  在那狐屍化為尾巴的瞬間,左右霧氣中探出無數張模糊的臉。

  詭市之中的東西,都被那狐詭釋放的臭氣吸引過來。

  趙鯉後撤一步,繼續開啟鼠鼠祟祟潛行技能隱入霧中,朝著那狐詭遁逃的方向追去。

  企鵝和靈猴蕊兩個小短腿在後頭追。

  追了一路,路過臨水的酒廬時,企鵝向後一望。

  便看見原本空蕩蕩的木橋上,有無數重重疊疊的虛影站定。

  被霧遮擋的臉,俱看向這邊。

  企鵝頓時加快了腳步,去追最有安全感的趙鯉。

  趙鯉再見那隻不死的狐狸便隱約覺得,這玩意或許與永壽寺有關。

  因此在企鵝和靈猴蕊毆打狐詭時,她看似看戲卻一直留意著動向。

  見狐詭棄尾朝著永壽寺方向遁逃,便遠遠地吊在後邊追。

  一路與無數虛影擦身而過後,眼前一亮。

  那隻斷尾巴的狐詭,果瘸著腿進了一間朱紅寺廟。

  與荒地中所見不同,處於詭市之中的永壽寺鮮亮很多。

  趙鯉並不從正門進,而是稍微繞了一下路,從側牆翻進。

  剛一落地,她便見許多透明的影子跪在院中,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著一種晦澀的語言。

  時不時叩首,雙手舉高作奉獻狀。

  又聽得啪嗒啪嗒,手掌拍在青石地面的聲音。

  一前一後兩個被趙鯉砍成兩截的乾屍僧侶,竟就這般趴著出來。

  它們自一個個跪拜的虛影身前經過,探手收取這些虛影子手中的東西。

  或是一捧紙錢灰,一兩個乾巴的白光餅,或者線香白蠟與冒尖的夾生飯。

  顯然,詭市裡頭這受香火供奉的習慣依舊是沒變的。

  這一切對趙鯉這第一次進詭寺的人來說,哪哪都是十分值得研究,寫幾萬字論文的。

  趙鯉粗粗掃了一圈,未在這些影子中看見那隻狐詭。

  趴在她肩上的企鵝,無聲以喙頂了頂趙鯉,示意了一個方向。

  趙鯉恰好看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暗處爬進了供奉長壽牌的堂中。

  這斷尾的狐屍熟門熟路從側門爬進後院。

  趙鯉隱匿氣息,緊跟了上去。

  永壽寺後院十分乾淨,並無異常之物。

  卻詭異的有一條直直通往地下的通道。

  通道極狹窄,以趙鯉身形也得低著腦袋行走。

  通道兩側各點一盞油燈。

  燈中燈油燃燒過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

  裡頭傳出些說話聲,趙鯉湊近去聽,但嘰里呱啦並未聽懂。

  黑白企鵝眼中精光一閃,湊到趙鯉耳邊:「主人,是詭話。」

  「下面東西在用詭話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