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山民默契搭建的小棚屋,通風又擋雨。
居中一個火塘,棚屋頂上懸掛著臘肉,瓦罐里有粗鹽和辣子。
靠窩棚角落,還有一袋淺淺埋在土裡的帶殼糙米。
都是往來的山民,自發使用又自發補充的。
到了熟悉的地方,惶惑的斷頭嶺子村村民便自在許多。
分工幾路,舂米熬辣子肉粥的,或是在窩棚外觀察雨勢站崗放哨的。
岳影手裡握著兩塊火石,吧嗒吧嗒搓出火星生火。
小心生火時,她還抽空看向窩棚後邊,方才趙鯉轉身進了裡頭去。
不知公主是不是人有三急,但那地方也不對啊……
小姑娘心裡糾結,想著等會尋草灰去處理。
卻聽得越來越大的雨中,猛然兩聲貓叫。
這兩聲貓叫都不似尋常貓兒,又粗又狂。
前一個像是市井閒漢罵街,後一個倒沒那麼暴躁,但其中滿是不爽。
這兩聲貓叫在夜裡極為突兀。
外頭放哨的,和岳影都同時一驚。
這時聽得棚屋後頭趙鯉的聲音傳來:「再嗷一聲,扣你們月餉!」
隨著趙鯉兇巴巴的威脅,岳影愕然發現趙鯉緩步走出來,身邊竟跟著兩隻看著就極壯的貓兒。
尤其那隻橘黃虎斑皮的,走路一步三顫。
金絲琥珀般的毛皮,渾似小老虎。
相較起來,另一隻虎斑貓兒便小了一號。
但貓臉上一臉不服。
一路走,趙鯉還道:「不就是加個班嘛!」
被小信使嵐硬生從貓窩裡扒拉出來的沈小花,聞言瞪趙鯉。
這母老虎曉不曉得,為了賺奶粉錢它幫那隻肥橘代了多久的班?
幾乎白天黑夜連軸轉,貓爪墊子都跑開裂。
沈小花越想越氣,喉嚨里咕嚕咕嚕地罵。
「阿白放假回鄉,是因阿白在桃源境立了大功!」
趙鯉瞥它一眼又道:「而你,我相好的一邊處理公務一邊幫帶貓崽的人情,你還不還?」
這句話簡直絕殺,沈小花罵勢一收,頓時萎靡。
一人一貓拌嘴時,沈大黃已是肥肉顫顫跑去了火塘邊。
它鼻子聞聞嗅嗅,發現這些晾在棚頂煙火熏出的臘肉都是好貨。
便厚臉皮對著岳影比劃,指了指樑上臘肉,又抬爪指自己的嘴。
這嘴饞模樣,惹得趙鯉擰了一把它的頂瓜皮。
岳影及其餘來看的山民,不知這兩個傢伙從哪冒出來的。
正發懵時,趙鯉道:「你們今日安分在這棚屋中。」
「它們是我們巡夜司中校尉,會值夜保護你們的安全。」
她又轉頭看向沈大黃和沈小花:「你們認真點。」
言罷,她給了岳影兩包香灰,叫她好生灑在窩棚周圍。
岳影左右看看,終於忍不住問:「公主娘娘,那個胖小孩呢?」
趙鯉一邊整理她隨身的革囊,一邊道:「我已送他回安全的地方。」
馮寶這樣珍貴的小苗,遇上危險還是需要保護的。
恰好,如今的小信使嵐能力又強了很多,帶著馮寶這樣體型的人跳躍穿梭不費勁,趙鯉便先讓嵐把馮寶送了回去。
最後整理手上臂鎧,趙鯉將蓑衣披上肩頭,叮囑兩聲後踏入雨幕之中。
只留沈大黃和沈小花,兩尊門神般蹲在窩棚兩角。
雨夜中,山路濕滑。
趙鯉並沒有走得很快。
「主人,那邊!」
踩著小短腿在前帶路的黑白企鵝,摳門脫掉了身上金閃閃的衣裳。
只在脖子上掛了一盞照明的風燈,為趙鯉照亮山路。
一邊走,它一邊回頭瞪坐在趙鯉肩上的靈猴蕊。
原身猴面小龍蘭的靈猴蕊兩根尖刺背在背後,張著嘴噸噸噸的接雨水喝。
狂飲幾口後,它對趙鯉道:「殿下,這雨水好甜,沒有髒東西。」
趙鯉神情微動。
說話間,她扶著一株大樹樹幹站定。
山坡下但見一片荒草地。
山坳中,隱隱約約見得荒廢的永壽寺。
【叮——已開啟夜巡狀態。】
黑白企鵝摘下掛在脖子裡的風燈,學著趙鯉的樣子往下看。
隨即它唔了一聲:「主人,這裡的臭魚爛蝦,似乎不需要主人這樣費心。」
死企鵝嘴巴如開過光,話音剛落,天上電閃雷鳴。
一陣震得耳朵嗡嗡響的響雷後,寒霧升騰。
山坳中平地生得一陣霧氣。
牛奶般的霧氣極為濃稠,很快蔓延到整個山坳。
雷聲在山谷中折盪,待聲音平息時。
一聲悠長的叫賣,從霧中傳來:「賣胡餅嘞!」
這叫賣聲極為生活化。
趙鯉幾乎以為自己站在了鬧市之中。
黑白企鵝往趙鯉腿邊一扒拉,用低了幾個度的聲音小聲道:「主人,是詭市!」
「這裡怎麼會有詭市?」
趙鯉默然無語,她也很想知道這裡怎麼會出現詭市。
霧中聲音越來越大,有叫賣胡餅饅頭的,賣糖的。
還有貨郎推車,賣針頭線腦的。
一時間,整個山坳詭異的熱鬧非常。
趙鯉手指撥動著掛在腰間的陰差馬頭鈴。
思考片刻後,她開啟鼠鼠祟祟技能朝著山坡下去。
系統企鵝無聲躍起,趴上了趙鯉的肩頭。
下了山坡,濃霧就在三步之外涌動。
趙鯉深吸一口氣,手按佩刀之上一頭扎了進去。
微涼的霧,像是一張被寒泉浸透的濕毯子,叫趙鯉有一瞬呼吸困難的錯覺。
但隨即,她聽到了越來越大聲的叫賣。
開啟夜巡狀態的她,視野發灰。
舉手攪動霧氣,在氣旋中,她看見身側影影綽綽有『人』經過。
這些『人』行色匆匆,臉上一片模糊看不清具體模樣。
但衣著行動,都與常人無異。
耳邊都是熱鬧的叫賣聲,身處寒霧中的趙鯉仿佛置身市井。
只是方才還能聽清的叫賣聲,到了霧中再聽反而嘰里咕嚕,像是人含著什麼再說話。
她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小心避讓影子,朝著永壽寺去。
道路意外的長,趙鯉腳步微頓,發現自己走在一座吱嘎作響的長橋之上。
鼻端嗅到了一陣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