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最後的稻草

  皇城中,重建後的朱紅牆垣色彩鮮艷。

  沈晏手中托著趙鯉要吃的炸果子,便是在車上手也穩得很。

  及至曾被蠶蟲撞得稀爛的坤寧宮,趙鯉探頭看了一眼。

  和她料想的不同,坤寧宮意外的平靜,除了暗處守衛格外多這一點。

  趙鯉乘坐的輦車剛至坤寧宮門前,但聽吱呀一聲,竟是啟了正門。

  輦車自正門而入,一路穿過坤寧宮的宮門。

  幾個宮女太監,候在門前迎接。

  在他們有些熱情到諂媚的接引下,趙鯉同沈晏一道進去。

  人前腳踏進去,便聽一個熱情的聲音道:「阿鯉來了,免禮,快過來給我瞧瞧。」

  循聲望去,趙鯉看見一個中年婦人坐在上首。

  皇后?

  趙鯉視線一移,落在了皇后放在膝蓋的雙手。

  那雙手保養得宜,帶著三枚戒指,最關鍵是……完好無損。

  又看皇后對她笑得再和善不過,本打定主意來擺威風的趙鯉神情一變,也笑臉相迎:「皇后娘娘。」

  聽她膩歪歪的聲音,立在她身側的沈晏含笑側目,無聲搖了搖頭。

  趙鯉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走上前去。

  皇后隔著老遠起身,伸出右手來接。

  趙鯉從善如流將手搭在皇后手心,順勢捏了一下。

  真手,不摻假。

  皇后察覺到趙鯉的動作並不生惱,同趙鯉對視一眼後眸光微動,抿唇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趙鯉狀態一松。

  眼前的皇后是個替身。

  趙鯉莫名覺著有些無趣,來之前她可是做好了打砸扇人的準備呢!

  她不由嗔怪看向沈晏,難怪來的路上這人神神秘秘什麼也不說,揣著沈花花就來了。

  自覺到一邊飲茶的沈晏垂眼掩去眼中笑意,將沈花花托在手中,撫平衣上的褶皺。

  那廂,皇后已親親熱熱拉著趙鯉的手坐在身側。

  上下打量趙鯉後,嘴上一頓不要錢地夸,仿佛眼前的是她親閨女。

  左右內官宮女肅立,廳中只聽得『皇后』的陣陣彩虹屁。

  趙鯉被誇得狠了,時不時輕咳自謙兩句。

  一時間氣氛倒是和諧得很。

  皇后又拉著趙鯉的手,傳了尚衣局的奉御來,再為趙鯉量體量和鞋子的尺碼。

  沈晏中途離開,去貓兒房給沈花花尋貓奶喝。

  及至中午,趙鯉已經能挽住皇后的胳膊和她閒聊。

  看日頭不早,皇后正要命人傳膳食,忽有宮人來報,大皇子柴珣來了。

  趙鯉離得近,看見皇后肉眼可見的垮臉,露出不耐神色。

  這不耐生得快,消失得也快。

  她道:「讓他進來。」

  自那日將話說開後,柴珣便被軟禁在宮中,他的信王府都沒能回去一趟。

  身邊親隨早已不知去向,他孤家寡人在這宮中只皇后這親媽一人可倚靠。

  曾數次來求見,試圖得到丁點幫助。

  但他從沒得踏進坤寧宮半步過。

  這次能進門,還道有了轉圜的餘地,他心中難抑激動,進了門來先喊一聲母後。

  再抬頭一看,心卻像是被人生揪出來扎三十個眼,再丟進臘月的冰湖裡——涼通透。

  每日光臨柴珣噩夢之中的趙鯉,正坐在他親娘旁邊。

  兩人親母女似的手拉著手。

  柴珣呆愣一瞬後,身體如被灌了一壺辣椒水,是又辣又燒心。

  「你怎麼在這?」柴珣頸側青筋暴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咬腮幫子的磨牙聲。

  趙鯉看著柴珣,登時一笑。

  才幾日不見,這位大皇子肉眼可見瘦了一大圈,不知是沒洗臉還是什麼,臉上蠟黃蠟黃如在病中。

  有人言氣能養人,趙鯉還記得在驛館初次見到這位大皇子時,他看著可不是這樣。

  看他過得不好,趙鯉就開心了,頓時賤兮兮朝著皇后肩頭一靠:「我來做禮服啊!」

  「七月初不是皇陵祭祀嘛,我都不想去的,父皇他非要我去,哎呀我也很煩惱的!」

  趙鯉的話,已經不止是在戳柴珣肺管子。

  看他青紫著臉,一副要厥過去的樣子,趙鯉心中更樂:「所以這不是來母后這量體制禮服嘛,怎麼?大哥也是來制禮服?」

  「啊!」她舉手掩在唇邊,一副浮誇說錯話的模樣,「大哥不會沒有吧?」

  趙鯉只差將『你爹不要你咯,你娘也不要你咯,他們現在只要我』刻在腦門上。

  柴珣幾日輾轉反側,被她一激,只覺胸口劇痛,一口熱血滾上喉頭。

  再看皇后如佛堂拜佛一般,垂眼無悲無喜,

  柴珣嗆咳一聲,唇間溢出些發烏的血:「娘!」

  他牙間都是血,其聲悲極:「您怎麼了?」

  「為何連您也……」

  若不是皇后神態、口音,包括右手手背上那顆痣都一模一樣,柴珣說不得要懷疑皇后已被掉包。

  聽得他一聲喊,皇后長嘆一口氣,換了一副悲容:「娘沒辦法違逆陛下。」

  「如今,你舅舅和你我都顧不得了。」

  她舉手,用繡帕按了按眼角。

  柴珣咚一聲跪下,向前膝行了幾步:「娘,求您幫幫我。」

  他現在與外頭的聯繫全斷,唯一的指望便是皇后。

  眼見著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有甩手趨勢,柴珣哪還有空顧及趙鯉在,連連哀泣不已。

  皇后臉上神色變幻數次,卻只搖了搖頭:「你怎就受了那趙瑤光的魅惑,犯下如此大錯。」

  聽到趙瑤光的名字,趙鯉雙眼一亮,從旁的小桌上抓了一把瓜子。

  聽見趙瑤光名字,柴珣神色掙扎,最終卻道:「娘,與瑤光無關。」

  那日在瓊林苑中,沈晏派去的暗子丫鬟青雀,給柴珣和趙瑤光喝的棗湯分量十足。

  棗樹從城陽千數男子夢中借得的陽氣,孕出這些棗。

  超量使在歪門邪路時,效果是極為可怖的。

  就如那日被人堵門口了,柴珣二人依舊忘情歡愉。

  如今的柴珣依舊像是鬼摸腦門,提到趙瑤光便只覺對她深情厚誼無法言說。

  柴珣唇畔血跡尤在,臉痛苦扭曲成一團:「如今瑤光她下落不明,皆是被我誤了。」

  「娘若要怪,便怪我吧!」

  趙鯉嗑著瓜子,果見他這情聖模樣讓皇后的嘴角抽了一下。

  皇后半真半假一拍圈椅:「你還替那禍水說話!」

  「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對鴛鴦還要唱什麼!」

  皇后突然揚聲道:「去將趙瑤光和她那個累贅娘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