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枯死的白色巨樹下,呈現對峙之態。
翠鳥作為風暴的中心,經了一番驚心動魄生死的她,往地上吐了幾口唾沫。
她拖著斷腿,朝著巨樹爬了兩步。
枯樹里那隻小短腿的黑白配色怪鳥,雖然聲音抖得極沒有底氣,但從它口中說出大景二字,足叫翠鳥信任它。
而另一邊,提燈的瑪麗蓮女士正站立在雪中。
她頭部腫大,看不清此時的表情。
但從她剛才的呼喊聲得知,她應當是極不高興的。
試圖抓住翠鳥,撕扯她衣裙的那些大頭怪物環繞幾步之外。
暫忌憚於籠罩翠鳥身側的丹紅華光。
但淫邪垂涎看來的視線,讓任何生物都心生惡寒。
翠鳥背靠大樹,思忖著求生之法時,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在她身後提醒:「快抱瑪麗蓮大腿。」
翠鳥望去,便見那黑白怪鳥小腿顫顫,一眼看去外強中乾。
「等待主人來救你。」
「我的主人是趙鯉。」
聽得這名字,翠鳥雙眼一陣濕潤,她並未點頭只喉中唔了一聲以示明白。
立在三步外的白毛男,收起驚訝神色,他死死盯著黑白怪鳥短手裡舞動的細長須髯。
踏前一步,便要來奪。
但賊企鵝豈會如他所願,將這根龍君須髯以及上面附帶氣運平白獻出?
須知,這些都是它小偷小摸昧下的。
若是被奪取,無異於資敵。
被昆古尼爾困死在這,賊企鵝本就有限的對外影響力更廢柴數分。
見那白毛狼人要來搶東西,它尖叫一聲,急速收回了護住翠鳥的華光與龍鬚。
翠鳥再一次陷入無庇護的狀態。
抓了個空的白毛男怒意一閃即逝。
他將視線移向翠鳥,欲挾制人質逼迫。
不料,短暫交流與企鵝達成共識的聰明翠鳥,大聲嗚嗚哭泣。
她柔弱向瑪麗蓮展示扭折的腿:「我沒有想要害人,女士。」
「我只是想向您尋求庇護。」
能屈能伸的翠鳥,還記得瑪麗蓮討厭謊言。
她便照實說了:「我是官府差人,探查無辜平民失蹤時被抓來此地。」
「作為一個女性,我不該那樣屈辱噁心的死去。」
翠鳥身上滾得一團髒污,瞧著格外可憐。
「對呀對呀。」困鎖樹芯中,唯一還能保持形體神志的企鵝用詠嘆調似的語氣附和,「慈悲的瑪麗蓮女士,請降下憐憫。」
她們一唱一和,瞬間被害者氛圍感十足。
提燈的瑪麗蓮果然上前一步。
白毛異鄉人張臂欲攔,但手臂險些觸碰到瑪麗蓮的衣裙時,他像是燙到一般收回手。
「尊敬的女士,那些只是復甦奇蹟所需的……」
犧牲兩個字,他到底難以理直氣壯說出口,頓了一頓。
瑪麗蓮自他身邊路過,所踏之處那些環繞的大頭詭物紛紛退開。
瑪麗蓮將提燈放下,輕輕握住了翠鳥的手。
她依舊是那碩大頭顱樹皮似的臉,但翠鳥莫名覺得她在哭泣。
「我憎惡奇蹟,犧牲也沒有理所應當。」
從她麻袋似的裙下湧出些透明的液體將翠鳥傷處包裹。
很快,翠鳥腿部折斷處轉移到了瑪麗蓮身上。
說著犧牲不該理所應該的她,替翠鳥承受了傷痛與痛苦。
見狀,白髮男人眼中悲痛一閃即逝。
他最終沒有忤逆瑪麗蓮,而是一撫左邊胸口,行了騎士禮:「遵從您的意願,瑪麗蓮女士。」
在那白髮男人的目送下,翠鳥侍女一般攙扶著一瘸一拐的瑪麗蓮離開。
臨去前,翠鳥回首看見困在樹中的怪鳥眼淚汪汪,握拳作鼓勵狀。
人的影樹的名,趙鯉在靖寧衛內部名聲是一步一個腳印闖出來的。
聽她名字,翠鳥知道自己不會被放棄,心中平生勇氣。
「對不起。」
耳邊傳來輕輕的道歉,瑪麗蓮沉重的喘息,聲音中藏著一絲絲痛苦:「他只是……」
只是什麼?
做了錯事還是走了錯路?
瑪麗蓮停頓許久,輕輕嘆息:「對不起。」
「我什麼都阻止不了。」
兩次道歉,讓翠鳥眸光微動。
瑪麗蓮的處境,似乎也並不像她開始以為的那樣好。
不過翠鳥誠心道謝道:「不必歉疚,瑪女士。」
「您救了我,並且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翠鳥的話,引得瑪麗蓮一聲輕笑:「可是,游離畏懼便是錯。」
瑪麗蓮重新回到那張軟和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乎極為困頓,腦袋都支不起來。
將手中的一直不滅的提燈交給翠鳥:「這燈可以庇護你,僅僅是庇護。」
說完,她便又用那種雙手放在膝上的乖巧姿勢睡去。
口中一聲囈語:「請賜予我安眠。」
手中提燈分量不輕,翠鳥這才尋到些實感。
她握著提燈的杆,來到門邊探頭看。
中庭花園中,那白髮男人依舊站定原處。
他感官極為敏銳,察覺到翠鳥的視線猛轉頭來。
見翠鳥手中提燈,他像是聖物蒙塵被褻瀆一般,呲牙露出憎惡神色。
那些花中鑽出的大頭詭物,漫無目的遊蕩在中庭。
翠鳥這會站在高處,細細一數,這些遊蕩的玩意正好三十個,恰合廊中關押的怪鳥數量。
又看這些大頭詭物黑漆漆的胯下和它們淫邪之態,翠鳥哪還不明白那些鳥怪受孕產蛋是為何?
再有那白毛男人所說奉獻運勢之言。
極度噁心加上倖存的僥倖,翠鳥打了個冷顫。
她哪也不去,蜷縮在瑪麗蓮沉眠的椅子旁,以炭條在布上寫寫畫畫,將所知再次記錄。
同一時間,趙鯉腰間繫著繩索,正全憑臂力在寒風中攀著陡峭的崖壁下行。
夾雜雪片的凜風,吹得她滿身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