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洗命

  絹娘那叫人吐真言的絲線,能在刑訊中派上大用場。

  但絹娘純善又膽小,趙鯉通常不讓她沾手這些黑暗髒事。

  相比起一時的效率,趙鯉更希望絹娘漫長的妖生中,能活得乾淨快活。

  沈晏知曉趙鯉的意思後,對絹娘妥善做了安排。

  將海瀚商會旗下的一間織染坊,交給絹娘經營。

  說是經營,其實都叫絹娘自由發揮,虧了也無妨。

  就這般絹娘搖身一變當起掌柜娘子,學著做起了買賣。

  聽聞絹娘學了新提花織造,跟御造繡工學了新針法。

  便是複雜又費事廢眼的緙絲,絹娘妖相一露,幾對眼睛輪番睜閉休息,八隻步足一雙手齊齊上陣。

  這世間最厲害的匠工,效率精密都不足絹娘三分之一。

  短時間內,絹娘的小繡坊已是做得風生水起。

  一匹緙絲織料,隱約成了盛京最搶手的奢侈品。

  再叫她繼續學,繼續研究下去,成功混個織績仙人是早晚的事。

  若非此次情況特殊,趙鯉並不想將絹娘牽扯進來。

  此番麻煩絹娘,也叫她偽裝著來,免打擾了她平常的清淨。

  絹娘這段時日過得充實又快活,面色肉眼可見的白嫩細緻。

  她上前來攥住趙鯉手:「阿鯉,回來怎麼不叫我。」

  「我給你織了好些衣裙呢!都是這一季最時興的,你要記得穿啊。」

  搞了新玩意,自要先緊著自家姐妹,外頭炒得再貴的東西,絹娘頭一個都往趙鯉這塞。

  趙鯉也期待,直點頭道:「好,待事了,穿上逛街去?」

  「這次余無發現了一個好玩地方!我帶你去玩。」

  兩人湊一塊說了會話,趙鯉強壓喜悅將話題帶回正軌。

  簡單給絹娘過了一遍案情。

  絹娘一臉嚴肅道:「交給我。」

  這時,獄頭也走完了提審的程序,將葉秋娘帶到。

  身負重枷的葉秋娘雙目渙散,依舊捧著她那稻草填出來的假肚子。

  揮退左右後,絹娘袖中蛛絲一探,嵌入她的眉心中。

  微蹙眉後,絹娘道:「她確實瘋了,阿鯉你快些問吧。」

  得了這句話,趙鯉也直截了當問道:「葉秋娘,你為什麼投毒?轉運珠是什麼?你從何處聽來這東西?」

  受控於蛛絲的葉秋娘,一改之前雙眼泛白,口角泛出些白沫子。

  蛛絲顫抖兩下後,她悠悠然開口:「我無孕,她人憑何有孕?我要轉運珠。」

  一句話道明她犯下罪行的動機。

  她聲音麻木,絹娘卻聽得一抖。

  臉漲得通紅,想要罵兩句,卻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只道:「你不幸便要禍害旁人嗎?」

  「壞透了。」

  趙鯉也搖了搖頭,她理解這個背景下葉秋娘悲慘的處境,但惡行便是惡行。

  她並沒有在葉秋娘動機上多糾結,繼續追問道:「轉運珠是什麼?」

  這三個字再觸發了葉秋娘的什麼機制。

  她枯瘦的手臂環抱著稻草肚子:「轉運珠可叫人洗去霉運,心想事成。」

  眼見著她念叨著轉運珠三個字,前後晃動又要瘋癲。

  絹娘指尖一捻蛛絲,葉秋娘面上露出些許痛苦之色。

  隨後,她說出了叫絹娘臉色發白的真相。

  「轉運珠,便是孕婦肚中胎兒。」

  趙鯉手上失了分寸,將茶盞捏得粉碎。

  葉秋娘尤在痴笑:「弄掉了孕婦的孩子,便可讓肚裡的胎珠子,替我受罪哩。」

  「我弄死了好幾個?」

  葉秋娘掰著手指數:「三個,五個,七八個……」

  「全都有替受的啦。」

  隨葉秋娘敘述,屋中平地風起,氣溫下降了幾個度。

  絹娘一抖,依偎到了趙鯉身邊。

  「沒事,只是一些可憐的受害者。」趙鯉安慰她。

  眼見屋中怨氣逐漸拔高時,刑房中傳來聲響。

  如猛虎喉中呼嚕一聲,分不清喜怒,卻叫屋中一靜,所有亂像都消失。

  趙鯉未許會替苦主討回公道之類的話,葉秋娘已歸案,她的死不需趙鯉再去費心。

  定了定神,趙鯉繼續追問:「你從何處聽說這邪術?」

  方才經過了那一通異變,葉秋娘精神越發萎靡。

  沉默許久才道:「通草……通……」

  但聽屋中一聲清晰又濡濕的咕咚聲。

  絹娘一抖手,險些嚇出妖相:「她,腦子碎了。」

  趙鯉看見葉秋娘鼻下,淌出一些透明的液體。

  她冷聲道:「夠了,絹娘收回來吧。」

  「已經可以了嗎?」絹娘輕聲問。

  趙鯉一頷首:「沒必要再跟一個瘋婦浪費時間。」

  葉秋娘自有她應得的下場。

  而趙鯉也從她所說的轉運珠想明白了一些東西。

  關於那種噁心到極點的邪法——洗命。

  舊時有一種噁心的邪術,叫洗女。

  人們迷信頭胎是男孩,家族會風調雨順,保佑家族氣運。

  而頭胎是女不但不能給家族帶來榮光,還會召至禍端。

  因此若是頭胎出生的是女孩,便會溺死,一直是女胎便一直溺死。

  直到洗出男孩。

  這種惡毒噁心的邪法,曾一度盛行。

  靈氣復甦前毫無卵用,而靈氣復甦後,這種下地獄的糟粕習俗無須整治便自行消失了。

  概因那些被洗掉的女胎,將會讓這些惡人曉得什麼才叫殘忍。

  曾有些地方,一死便是一個村。

  人教人不會,事教人一次便懂。

  曉得金疙瘩男胎並不會庇護誰,這項舊時邪術自然而然斷絕。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玩意——洗命。

  一些廢物且詭計多端的男人,將自己的不順責怪於命。

  在邪術師的幫助下,與孕婦交合,將自身不順全轉接於孕婦腹中胎兒。

  若是落胎則大笑不已,認為那條還未出生的生命幫他擋了災殃。

  趙鯉初時完全沒有將這東西與婉儀郡主的鴻運聯想起來,是因為這種邪術受益者一般為男性,且多是單一受害者。

  如婉儀郡主那般鴻運滔天,不知禍害了多少新生兒。

  又念及蛐蛐盆栽所言,含山長公主在通草樓享用了回春之物,婉儀郡主得了轉運珠。

  還有婉儀郡主身邊粗使丫鬟失蹤。

  趙鯉猛握住面前方桌。

  ……

  守候在外的魯建興和張大人等,正等著裡頭的結果。

  卻聽一聲巨響傳來,一張方桌擊碎了厚實的青磚牆壁,飛入空地炸成一團木渣。

  趙鯉站定在破洞前,臉色鐵青:「聯繫常營,我要暗查通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