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招賢納士

  等張三百走了之後,張順又留張武浩談心。

  一方面為了拉近君臣感情,另一方面試圖看看能不能從這廝身上掏出點有用的東西。結果最終發現,這廝果真是草包一個,在衛所待了這麼久除了學會點陰謀詭計,居然沒有學到什麼有用的軍事知識。

  張順本來失望之下,想讓他退下。卻沒想到這廝靈機一動,提出招賢納士的建議。原來這張順自從河決孟津以來,整日只顧勾心鬥角,起兵聚義,卻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忘了尋訪賢才事宜。

  張順暗道失誤,自己以前玩三國志的時候,無論到了哪一城,總是先尋訪人才。現在到了現實中,自己反倒忘記了。他便連忙寫下求賢令,又親自抄寫若干份,讓士卒張貼出去。

  文曰:

  吾聞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內,必有俊士。茲有將軍張某文遠,求賢若渴。若有文章計謀出眾者,或武藝高強者願加入麾下,必有厚祿以待之。如有提供有用信息者,則賞糧食一斗;若有一技之長者,則視其能力大小,與其家人糧食以度荒災也。

  命令士卒將其貼在縣衙衙門門口及縣中其他路口、茶館等熱鬧處。

  不多久便有人報上此地有一大才,名號「痴仙道人」,姓王名鐸,字覺之。其人家居孟津雙槐里,即舊孟津城所在。因遭洪水,現在正避據城中。張順連忙帶著悟空及親衛前往拜訪。

  這王鐸也是孟津大族,此次遭災,舊宅倒未被淹,只是被水倒灌,難以居住而已。其本人在孟津倒是有一臨時別居,暫住於此。

  張順登門的時候,他正在吟詩作賦,哀嘆孟津民眾遇到洪水之悲慘狀況。當僕人告訴他外面有賊寇頭目拜訪的時候,倒是把他嚇了一大跳,頓時失了吟詩的興致。他驚慌至極,卻毫無辦法。

  他家雖然是大戶,卻是個太平年間的大戶,而不是幾年以後那種遭受流寇洗劫之後的大戶。之後河南地界久遭兵災,各地紛紛建堡設寨,編練鄉勇,幾乎和賊寇無疑。到那時賊來從賊,官來從官,卻是錢糧不失,奴僕眾多。

  別說是張順目前這種帶著饑民來了,就是李自成建立大順,都暫時拿他們沒有什麼好辦法。當然這個時候,沒有辦法的是他們大戶王鐸。於是,王鐸只好安排好家中女眷,令她們若有不測便自裁而死,以免為賊所辱。

  王鐸本人四十來歲年紀,看起來賣相很不錯,留著連面大鬍子,穿著一身寬鬆的錦緞衣衫,頗有後世藝術家的氣息。張順見到他時,便對他心生好感,和顏悅色的先是和他閒聊幾句,拉拉家常,以安其心。

  說什麼「家中子女幾何?」「可在身旁?」「有孫子否?」之類的,直接把王鐸嚇得面無人色。

  張順一看這路子不對,便改口問道:「家中田畝幾何?可有餘糧?」那王鐸更害怕了,身子抖若篩糠,嚅嚅不敢言。

  張順無奈拍了拍自己腦門,我這以前不是挺會說話的嗎,怎麼現在拉起家常,好像要抄家滅門似的?卻不知自己起兵以後,攻打縣城,斬殺縣令、縣吏,早已威名赫赫,傳遍全縣,說出來已經能止小兒夜啼矣。

  張順無法,只得直言道:「久聞卿之大名,可願隨我左右,以便日日聆聽君之教誨?」

  「鄉野村夫,只會寫字作詩,做一詞臣,不敢煩勞大王相請。」王鐸強忍著恐懼,拒絕道。

  「嗯?!」張順聽了,眉毛一揚,不怒自威。

  王鐸嚇得再也忍不住了,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只道:「死罪死罪!」

  「你觀我面相如何?」張順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祭出「真龍天子」大殺器。

  「大王龍行虎步,不怒自威,乃天人也!」反正馬屁不要錢,王鐸好話說盡,「奈何小臣沒有濟世之才,只待大王定了天下,小臣才能歌功頌德,吟詩稱讚。」

  張順聽了有些鬱悶,網絡小說中不都是說「虎軀一震,納頭便拜」嗎?自己帶了一個「真龍天子」的被動效果都不好使?本來張順想效法宋江,給他來個逼上梁山,不過見其姿態挺低,又是文弱書生,反正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又談了幾句,便草草結束拜訪,暫時拜別回到了縣衙。

  這時候又有幾人前來通告賢才,卻是說什麼附近的人才。比如登封李際遇、溫縣陳長梃、蔣發之類。都是暫時不能招募的人才,張順也不介意,照例給付通者糧食,以示誠心誠意納賢之意。

  等到中午,張順召集眾頭目吃飯。張順想起趙魚頭、陳金斗、張三百等人都是附近人士,便問他們道:「我聽聞孟津王鐸乃是高士,奈何不從,其人如何?可有計策?」

  諸人之中,陳金斗只是略有耳聞,不知其人深淺。張三百藝人而已,不曾聽聞。唯有趙魚頭舟中往來多文人騷客,略知一二。他便說道:「此人我卻見過,頗有才華。據聞曾任皇陵陪祀,不久又升任翰林院侍講。深受皇恩,能吟詩作賦。數月前,此人受皇命出使山西潞安府,卻也不知是何事。」

  「待其出使完畢,便返回鄉里。其人返回之時,正好搭載老叟船隻,是以有一面之緣。其家鄉本在孟津雙槐里,後來發達,便遷入孟津老城。再後來老城搬遷,其家卻未隨著搬遷而來。」

  張順聽了有點摸不著頭腦,便問道:「這翰林院侍讀是什麼職務,可聞此人有何專長?」

  趙魚頭尋思了半天,無奈說道:「老叟也不知這翰林院侍讀是何職務,聽往來書生言語,似乎是給皇帝說書陪讀的位置。至於才能嗎,只聽聞其人書畫價值千金,能吟詩作賦。主公若其有意,可以武力脅迫,逼其就範。」

  張順驚訝看了趙魚頭一眼,沒想到這廝看似個老農,手段倒是挺狠辣。不過此人左右是個文士,空讀聖賢書,卻無聖賢策,即使拉人入伙也是無用,反倒平白污了名聲,多了張吃飯的嘴巴。

  聽到這裡,張順本欲放棄招攬,卻突然想起其人從潞安府歸來之事。本著鵪鶉嗉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的心態,張順便有心趁機了解一下山西情況。雖說王鐸本人無什麼治理之才,好歹見識頗廣,正好可以在其身上收刮一些信息出來。待張順吃罷飯,便又去拜服王鐸。

  那王鐸也剛在家吃完飯,聽說賊人頭目又來了,差點嚇得心臟病都要發作了。見了張順,此人除了死咬著不敢「投賊」以外,問起其他事情,也都老老實實說與張順聽。

  原來此人於今年三月奉旨出使潞安府,卻是沒甚大事,一則查看潞安府銅器生產事宜,二是安排潞州衛所軍備事宜,三是拜訪沈王。

  說起這沈王,卻也有意思,其本人封地居然不在瀋陽,反倒在潞安府。原來當年燕王朱棣「清君側」之後,頗為猜疑兄弟,怕他們也給自己來個「清君側」了。特別是原沈王封在瀋陽,掌控兵馬,朱棣心中不自安,便將其兵權剝奪,改封在這潞安府了。

  後來隨著世系流傳,至今二三百年。其王室與皇室的血緣關係逐漸疏遠,早已淡漠。當然,雖已淡漠,終究有些關係,此次老沈王病重,宮中便派遣了王鐸前來慰問一番,略表姿態。

  張順聽了心中喜歡,又問起山西地形路線起來,王鐸一一作答。

  其人入山西,乃走井陘進遼州,然後再下潞安府。及出使之事已畢,則下澤州,過天井關,至懷慶府,再於孟津渡河而歸。

  張順本來就擅長吹水聊天,又有心吹捧之下,兩人聊了不多久,王鐸開始戒心重重,到後來竟然漸漸忘記了對面此人「賊人頭目」的本來面目,有問必答。等他說道得意之處,往往還自己加戲,言語澤路二州山川地形及風土人情。這王鐸果然不愧有名士風采,言談舉止,非同凡響。

  張順聽了更加高興,又詢問一路上的驛站關卡,及路途遠近、平狹曲折。王鐸又一一作答,甚至還拿出自己沿途的所作詩詞和書畫,請張順欣賞。

  張順見了讚不絕口,直言痴仙道人王鐸詩比李杜,畫比顧吳,只把王鐸夸的面紅耳赤,連道不敢。一番吹捧之下,張順便提出,百聞不如一見,不知可有地圖一觀。

  這王鐸又不是內政之才,哪裡有這種東西。於是,張順便請他書畫一副。這時節地圖本就是簡潔,大多數又不是精細之品。王鐸本身又是繪畫高手,便當仁不讓,讓下人磨墨調色,親自書畫與他。

  這所謂的地圖,其實和後世景區示意圖倒有幾分相似,也沒什麼比例尺。但是,張順仍然如獲至寶,甚至於還得了便宜還賣乖,又向王鐸借其兵法武藝書籍。這王鐸哪裡有?幸好,他派人翻了翻,倒是翻出來一本年輕時購買的《孫子兵法》和《尉繚子》送與張順。

  於是張順便辭別了王鐸,滿載而歸。王鐸這時猶自意猶未盡,待到吃了殘茶,冷靜一番,才想起此人乃是兇殘異常的賊人,不由冷汗直流,直呼「邪門,這賊人竟會使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