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裝腔作勢矯情人

  「這是……!」

  李天生終於不再淡定,語帶驚訝,他不是蠢笨之人,腦筋一轉,很快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推測的八九不離十。

  這是老皇帝臨死前留下的一張聖旨!

  從上面略微有些虛浮的字樣,可以看出,當時書寫聖旨時,那位行將就木的老皇帝身體的虛弱。

  不過,他留的這一手,倒是讓李天生有些對他刮目相看。

  飛快地瀏覽一番,箇中大意,李天生也心中有數,這份聖旨大抵是防備他,說是如果自己亂來,並未履行約定,從趙家子弟中選撥皇位繼承人。

  楊太后可以用這張聖旨,廢除李天生確定的人選,同時,舉天下之力,討伐李天生。

  務必將其格殺。

  以免為禍世間,威脅大宋朝廷安慰。

  「可惜了……!」李天生悠悠一嘆,運轉體內真元,巨大力量的衝擊下,那張質地上佳的錦帛,驀然間朝著四面八方迸裂。

  化為一地瑣屑。

  「是啊!可惜了!」楊太后一臉的感觸,這張聖旨,若是在宋朝大勢在握的時候,或許是一把致命的殺手鐧。

  但對於當下的宋室,不過是一塊燙手山芋,或許能膈應一下對方,但絕對沒有設想中的力挽狂瀾。

  可惜,宋寧宗醒悟太晚,終究沒有留下一些靠得住的後手。

  「另外,哀家會承認你手中那份聖旨,也會選定楊康繼承大統,在其占據大義名分,這個條件是是否滿意?」

  「這自然最好不過!放心,在下會信守承諾,給趙氏宗族一條活路。」

  「哀家很好奇,你費心籌謀,到最後也是為他人作嫁衣,為何你不自己做皇帝?這於你有何好處?」楊太后繼續問道。

  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如今有機會,自然要詢問清楚。

  李天生莞爾一笑,「那位置雖然耀眼,但卻是個累死人的活計,我生性憊懶,能躺著絕不坐著,且不說坐上那位置,要守住基業,需要多少嘔心瀝血,但論前期的苦楚和收買人心,就已經讓在下望而卻步。」

  說到這裡,李天生慵懶的態度忽然一變,頗有些鄭重地說道:「那位置雖是千般好,但於我如浮雲,我自有我的路,我的道。」

  「至於這其中,有何益處?」

  李天生語調放慢,似笑非笑地盯著略微探著身子,眼中探究之色再難掩蓋的楊太后,一字一頓地言道:「恕不相告!」

  「你……!」

  看著一本正經,耍自己的李天生,楊太后面色一黑,差點忍不住破口大罵,這種將心中饞蟲勾起,又不負責殺蟲的貨色,真應該千刀萬剮。

  就像平時聽戲,正要到關鍵時刻,忽然唱戲的跑了,是一個道理。

  真恨不得將其關在小黑屋裡,讓自己聽個夠。

  但也知曉,這是李天生對自己方才舉動的報復,看似微小,但足以讓人心中膈應。

  看著失態的楊太后,李天生不厚道地一笑,心中的鬱悶總算發泄不少。

  好處,自然是有,而且還是天大的好處,李天生處心積慮,大費周章地謀劃這麼久。

  否則,他閒的沒事幹,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除了心中那點種花情,真心想為百姓做點事情,換了一靠譜的朝廷,至少在前六十年的朝代繁榮定律中,給予普通人相對安穩的生活外。

  更重要的是有巨大的利益誘惑。

  只是究竟是怎樣的果實,李天生自然不會告訴他人。更不會讓分屬敵對的楊太后知曉。

  「既然無事,在下就先告辭了,希望太后言出必行。」

  正事即罷,兩人又無深交,自是相顧無言,李天生轉身離開大殿。

  與此同時,身後的楊太后嘴巴翕動,欲言又止,終究以一聲耐人尋味的嘆息結束這場對話。

  「大宗正!」

  「太后!」

  殿外,肆虐喧囂的喊殺聲減小,但耳中卻越發的清晰可聞,楊太后帶著僅剩的幾個趙氏宗老,跨出殿門,抬首望著遠處欲要沉淪的落日。

  心中湧出巨大的感傷,這如今的大宋皇室於這垂暮夕陽,幾無二致,餘輝散盡,黑夜將至,待到明日,恐怕已是另一番天地。

  楊太后哀嘆幾聲,緊了緊手中的龍頭拐,看著外界已經逐漸平息的喧囂,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刺鼻血腥氣。

  仿佛見到了滿地的流淌的鮮血,驚慌失措的僕從,竭力拼殺的禁軍身影……

  「走吧!為這垂暮江山,皇宮內流得血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讓人為之白白丟了性命,浪費了大好人生。」

  楊太后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老邁的身體,卻步履堅定,朝著皇帝停靈的大殿走去,身後,大宗正等幾個皇室宗老,緊隨其後,昂首挺胸。

  像是戰場上心懷死志的戰士,姿態從容,初時的慌亂、惶恐,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看透生死的從容與淡定。

  唯有夕陽將眾人的影子拖得老長,在周圍空蕩的宮室中,顯出幾分蕭索。

  枯葉終會落地,戲劇總會落幕。

  ……

  一間靈幡幢幢的偌大宮室前,染血的白帆隨風飄舞,楊康站在人前,手中長槍飽飲鮮血,一身血染的戰袍,使其面如冠玉的臉上,多出幾分猙獰。

  盯著數量銳減,退無可退,如今一臉惶恐,但在統領高壓逼迫下,不得不拼命,負隅頑抗的殘兵敗將,楊康滿是肅殺的聲音,在這大殿外的廣場上,顯得異常響亮。

  「你們能堅持到這一刻,我很欽佩,但如今大宋失德,已經是大勢所趨,何必再執迷不悟,白白丟了性命。

  現在放下武器,是改弦易轍,棄暗投明之舉,無人會嘲笑你等貪生怕死,你們都是英雄,是締造真正為民謀福的新朝而出力的功臣。

  現在,放下武器,繳械投降者,生!冥頑不靈者,殺!」

  「殺!」

  「殺!」

  「殺!」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震盪九天長空,其沖霄凌雲的氣勢,震懾人心,撼動心魄,令心中倉皇的剩餘禁軍,魂飛魄散,心下顫然。

  「噗!」

  有禁衛動搖,嚇得上前幾步,結果還未反應,就被統領一劍斬殺,血濺三尺,令原本意動的一眾禁衛噤若寒蟬。

  「誰膽敢投降,我就先殺了誰,讓他先一步入黃泉。給我殺!」

  「既然你等不識好歹,那就別怪本將不留情面,殺!」

  楊康和禁軍統領滿目殺機,手中長槍和寬刀寒芒熠熠,大戰一觸即發。

  「都給哀家住手!」

  千鈞一髮之際,拐杖撞擊地面的聲音響起,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顯得異常清脆、響亮,與此同時,一道飽含慍怒的聲音,驀然自禁軍身後傳來。

  看著出現在場中的諸人,尤其是最前方那位一身繡金彩鳳錦袍的存在,無論是禁軍,還是楊康一方,都驀然一驚。

  禁衛軍向兩邊靠攏,自動分出一條通道,讓人暢通無阻地來到人群中央。

  「臣參見太后。」

  禁軍統領上前,單膝跪地,一臉悵然。

  「楊康見過太后。」楊康不知出於何考慮,同樣單膝跪地,上前拜見。

  不過,他耍了個小聰明,以名稱代替官職,既說得過去,又不會讓自己處於絕對劣勢。

  反倒是在雙方敵對的情況下,給對方幕後大佬見禮,在不明真相的吃瓜兵士眼中,這是妥妥的「心胸寬廣」。

  一次矯情的小演出,能收穫一波士兵的好感度。

  隨著一些傷員的歸家,楊康自信,他這番舉動必將得到讚揚。

  「臣等拜見太后!」

  一道道身著各色官服的身影,自從楊家軍的後方,魚貫而出,顯然之前,有兵將護衛,又隱蔽在安全的地方,所以才毫髮無損。

  至於,置身事外,躲在一處,靜等事情塵埃落定……

  這才是文人的自保之道。

  可惜,即使他們想這樣,楊康不允許,那位也是不允許的。

  只能隨著大軍一路前行,在周圍激烈的廝殺中,盡顯氣弱書生的百態。

  此刻,太后出現,事情終於要告一段落,他們都沒有再繼續隱藏下去的打算,在幾位宰輔的帶領下,上前參拜。

  只是,楊太后冷著一張臉,對這群文武百官並無絲毫好感,尤其是盯著為首的幾位宰輔的眼神,大有深意。

  直看得他們冷汗涔涔,這才移開目光,看了禁軍統領一眼,語氣柔和的說道:「起身吧!」

  「臣不敢!臣有愧,未能守住這大宋皇宮,剷除叛逆,以至於讓這群逆賊以下犯上,臣有罪!」

  「將軍請起吧!你的忠心,哀家看到了,你並無過錯,而且有功,哀家替這大宋歷代趙氏先祖,多謝將軍大恩。」

  「臣惶恐!」

  「將軍起身吧!」

  待見到禁軍統領這次乾脆利落地起身後,楊太后滿意一頷首,這才將目光對準楊康,似是看透了楊康的把戲,但並沒有戳破的打算,靜默片刻後,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楊將軍,不,今天過後,就不是將軍了,萬萬人之上的風光,明日,或許就能領略到。」

  「太后嚴重了!這江山從來不是一姓私有,從古至今,朝代更迭,為百姓謀福者,自是盛世繁榮,昌盛日久,而拋棄百姓之人,自是德不配位,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對於楊太后話里的譏諷,楊康毫不客氣地反駁,字句鏗鏘,「而今,你們趙家一味貪圖享樂,不顧百姓死活,利益盤剝,貪官橫行,弄的民間怨聲載道,現在,也到了新舊交替之時,趙氏退位已成定局。」

  「那被天雷轟沒的皇帝,便是天公示警,告誡天下,趙家若繼續把持天下,恐怕隨之而來的劫難,遭殃的將是整個天下。」

  楊康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場中諸人耳中。

  此事半真半假,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如今說出,雖不再具備新鮮感,但古人愚昧,他們從來不在乎真相,什麼都信,只要你說的夠真。

  以皇帝被劈死的事實為據,藉助天公的名頭和對未知未來的恐懼,足以令眾人信服。

  占據大義名分,師出有名,使得這次的討伐,更加名正言順。

  「是你所言不差!」

  沒有雷霆暴怒,也沒有疾言厲色的痛罵,楊太后贊同地點頭,似乎對楊康的話,十分贊同。

  這番應對倒是令楊康始料未及,一時錯愕。

  一旁氣勢洶洶,恨不得下一刻就跟楊康同歸於盡的禁軍統領,也是驀然一愣。

  一個大寫的懵字明晃晃地掛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