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七蟲腐骨毒

  翼澤縣監獄。

  跟其他監獄一樣,骯髒、潮濕、混亂,是這裡的主色調。

  作為縣衙重犯,胡金生被收押在一個單間,由專人看護,每頓飯菜都需要檢查,以防別有用心之人投毒。

  更是杜絕一應探視。

  牢房裡,胡金生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囚服,頭髮打結,鬍子邋遢,身上散發出一股餿味,讓人聞之欲吐。

  溫暖的陽光,從牢房上方狹小的窗戶投下,在鋪滿稻草的地面投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光圈,營造出一方小天地。

  灰塵在陽光照射下,上下起舞,朦朦朧朧。

  胡金生在光圈中盤膝而坐,自行入定修煉,將周邊的嘈雜、嘲諷、叫囂,甚至是威脅等等情緒,通通排除在外。

  既然下不來船,那就只有把船整個砸碎。

  胡金生深知,他早已沒了退路,只有把張懷仁,把張家扳倒,他才有可能贏得一線生機。

  畢竟,在王爺那等大人物眼中,他還是有點價值的。

  胡金生很鎮定。

  「開飯了!開飯了!」

  中午剛到,兩名獄卒一前一後走進牢房,前者手裡拎著一筐黑乎乎的饅頭,後者提著一個大木桶,裡面裝著不知道摻了什麼材料的大雜燴。

  兩個饅頭,一勺菜。

  胡金生因為是重犯,飯菜是單獨準備的。

  恩,兩個饅頭。

  「喂,開飯了!」

  送飯的獄卒用力敲了敲木桶,以此表達他的不滿。

  沒見過這麼拽的囚犯。

  胡金生這才從入定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冷漠看了獄卒一眼,不情願地起身,過來取走那兩個冷冰冰的饅頭。

  虎落平陽被犬欺。

  送飯的獄卒看起來跟往常沒什麼兩樣,遞上冷饅頭,突然湊到胡金生跟前,低低說了一句:「張大人向你問好。」

  「恩?」

  胡金生大驚,下意識就要後退。

  可惜遲了。

  只見那獄卒嘴裡不知咬破了什麼東西,「啵」的一下,嘴裡竄出一支綠色小箭,直取胡金生面門。

  兩人距離太近,胡金生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射中。

  「啊~~~~~」

  胡金生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饅頭掉在地上。

  那不是真的箭矢,而是墨綠色毒液,緊緊糊在胡金生臉上,就像高濃度硫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把胡金生的臉灼燒的面目全非。

  先是皮膚融化,

  然後是血肉腐蝕。

  鼻子、眼睛、嘴巴......

  胡金生也是個狠角色,一邊後退,一邊強忍著劇痛,下意識就想掏出符籙,準備施展驅毒術,可惜,口袋裡空空如也。

  他忘了,

  此刻他還是個囚犯,身上怎麼可能帶著符籙。

  那一刻,胡金生是絕望的。

  那一刻,胡金生又記起被張懷仁支配的恐懼。

  那一刻,胡金生後悔了。

  他,不該背叛的。

  很快,胡金生臉上就露出白白的骨骼,墨綠毒液如跗骨之蛆,繼續灼燒、腐蝕著骨骼,冒起縷縷綠色煙霧,留下一排排細密的黑色孔洞。

  「啊~~~啊~~~」

  胡金生大張的嘴巴,一半還掛著零星的皮肉,一半卻徹底變成白骨,看上去極為恐怖,嘴裡漏風。

  另一名送飯的獄卒,包括守在牢門外的值守獄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呆愣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有情況!」

  胡金生的慘叫就像一滴熱油,沸騰了整座監牢。

  值守的獄卒們本就高度戒備,此刻如臨大敵,立刻排成人牆,將監牢隔離開來,有的上報牢頭,有的衝進牢里,企圖救下胡金生。

  https://

  還有的獄卒,企圖控制那名送飯的獄卒。

  其實不用。

  毒液雖然事先被蜜蠟包裹,藏在嘴裡,可送飯獄卒咬破蜜蠟的一瞬間,他自個兒也不可避免地中了毒,而且是從內到外腐蝕。

  嘴巴、喉嚨、食道、內臟......

  一路燒穿,無一倖免。

  其他獄卒趕到時,他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嗷~~~~~」

  作為壯魂期修士,胡金生的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這不是什麼好事,只會加重、加長他的痛苦。

  轉瞬之間,胡金生腦袋就只剩下一個千瘡百孔的頭骨,上下顎還在徒勞無功地上下張合,卻是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墨綠毒液侵入頭骨之內,開始灼燒、腐蝕胡金生的靈魂,冒出淡淡的白煙。

  靈魂越強,灼燒的就越久。

  大家仿佛看到,胡金生的靈魂在地獄跳舞。

  胡金生已經撐不住了,倒在地上滾來滾去,身體不停地抽搐,身上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可見他此刻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如果能說話,胡金生一定希望,有人能給他一個痛快。

  「……」

  圍觀獄卒一個個臉色煞白,他們見過各種酷刑,卻沒有一樣,能比得上眼前的慘狀,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們晚上睡覺都要做噩夢。

  「是七蟲腐骨毒。」

  有獄卒認出了此毒,說話都在打顫,作世間最歹毒的劇毒之一,光是說出它的名字,都讓人感到恐懼。

  傳聞,七蟲腐骨毒用黑斑蠍、鳳尾蛇、碧眼蟾蜍、鐵線蜈蚣、斑斕壁虎、七彩瓢蟲以及墨玉蜘蛛七種天下至毒之蟲調製而成,沾之即死。

  因為能輕易腐蝕骨骼而得名。

  只是誰也沒想到,此毒竟然連靈魂都能灼燒。

  實在駭人。

  倒是那些關在牢里的死刑犯,聽到胡金生的慘叫,不僅不害怕,反而發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興奮地搖著牢門立柱。

  這是末日的狂歡。

  等到縣尉林睿趕到牢房時,胡金生已經死了。林睿臉色難看無比,忠叔交待的第一件事就辦砸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王爺。

  倒是一同趕來的典史袁平,神情耐人尋味,故作沉重地對林睿道:「發生這樣的意外,誰也不想的,是吧?」

  這話,聽著刺耳。

  袁平是張懷仁秘密心腹,之前更是張懷仁用來制衡李烽的一張王牌,在縣衙的地位舉足輕重。

  可隨著李烽倒下,林睿上位,袁平一下就被邊緣化,堂堂典史,卻成了縣衙的一個小透明,從門庭若市,到無人問津。

  這滋味可不好受。

  林睿冷冷看了袁平一眼,什麼也沒說。

  …………

  張府,後山。

  中午剛過,天空突然飄起小雪,如柳絮般飄飄灑灑。

  張懷仁頭帶斗笠,身披蓑衣,坐在湖邊潮石上悠閒垂釣,配合紛紛揚揚的雪花,以及湖面掠過的仙鶴,別有一番意境。

  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匆匆走來,低聲說道:「老爺,事情辦成了。」

  張懷仁點了點頭,「掃尾的事?」

  「老爺放心,胡金生家我們已經搜了個遍,沒找到什麼不利的東西。」

  「辦的不錯。」

  張懷仁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馮保家記得好生安置,也不枉他忠心一場,別虧待了他家人。」

  「老奴明白。」

  張懷仁抬頭,望向遠方天際,雪花紛飛,「豐年好大雪。」

  雪,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