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大灣府12詐你一下

  在蘇秀才的尷尬和惴惴不安里,李咎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他需要蘇秀才儘快拿到皇帝陛下的明旨,包括對本地官僚的處置和對接替者的任命。

  「今天是沒得休息了,白天要拿到所有的鐵證,讓陛下處理此事時可以少受一些質疑。來去時間要快,必須趕在我這裡控制不住場面之前拿到所有公文。」

  有必要如此謹慎嗎?

  蘇秀才很懷疑,不過被揭穿了和秦王的關係的他現在什麼都不好意思說——李咎對他做到了以誠相待,然而他卻隱瞞了自己是秦王門客的身份,他想問,又不敢問。

  李咎站起來伸個懶腰,打起精神:「今天要干兩件事,從富商口中拿到口供,必須是和本地官府相關的口供。還有,核查本地三年內的所有帳本,物證人證俱在,任憑他們狡猾如狐,也得束手就擒。審問口供,我和孫守將,加上蘇先生也夠了。帳本,我帶了幾個財會的高手來,都是專業的一把好手,查這點兒小事理應手到擒來。」

  周捷足指指在醉夢裡還眼淚鼻涕一把流的王狗兒:「這兩位怎麼辦?」

  「麻煩武備營的各位把他們帶去驛館,仔細看守起來。讓武備營留下一個能轉達意思的士兵在驛館和他們溝通。初三,這件事交給你了。」

  初三郎抹抹嘴站起來:「我會照顧好、看守好他們。」

  李咎又道:「等老錢和姚闊醒了,把他們也叫到官署,查帳這個事兒,我一個人可幹不了。蘇先生,咱們先去看看孫守將的活兒辦得怎麼樣了吧。」

  事實上孫守將的活兒幹得很不錯。

  這兩年武備營委屈極了,就在這個月還差點斷了糧。隨著工廠肆無忌憚地吞噬擠壓有限的勞動力和其他資源,武備營的收入也越來越糟。

  而今天他們總算是等到了報復的機會——雖然不敢殺人,但是趁著把人帶走的機會多打兩下,問題不大。

  天光大亮,李咎來到了被用作臨時羈押本地不法富豪的地方,離驛館很近的一處旅店,李咎自掏腰包把這個店包了一個月。

  昨晚非常混亂,到處是火光和四散逃走的人,這些富戶很難組織起像樣的反抗,他們的護院和家丁自己都在忙著逃命,或者趁火打劫。

  所以孫守將很輕鬆地就完成了任務,按照既定的計劃,凡是在城裡、城附近辦廠開作坊的,全部都被拘禁在旅店。

  談不上合法不合法,李咎更願意把整個大灣府數得上名號的人全部剃掉。官署有大雍的制度體系保護,李咎不拿到發落他們的明旨不會動真格,但是這些富商、豪強,可沒有這麼一層保護,如果李咎願意,他甚至可以扒下他們一層皮,也不會有任何人認為李咎做得不對。

  草菅人命的奸商本該有如此下場。

  李咎帶著啞巴、周捷足等人騎馬先行一步來到了旅店,孫守將親自在這兒守著,遠遠見他們來了,孫守將一路小跑,嘴咧得老大:「大人,幸不辱命。」

  「好。」李咎簡單地誇了一個字,抖抖韁繩交給一個隨從牽著阿宅去馬廄,「事不宜遲,這就開始審問吧。誰哭得最厲害鬧得最凶?」

  「那是紡紗廠的廠主方良了,昨晚就是他家的廠子最先被燒,燒得最厲害,倉庫、廠房連著前後的兩個作坊,燒得乾乾淨淨只剩灰炭。從昨兒晚上到現在,這個方良一直痛哭流涕的。我們把他媳婦兒子也抓了來,指望聽他們私底下說話,沒想到他媳婦兒子勸了這麼久,他哭得更厲害了哩。」

  「就從他開始吧。哭,哭得好啊,哭才有情緒,才有害怕和期待,這樣的人,我們才好撬開他的嘴問到些真正的東西。」

  李咎連口熱茶都沒顧上喝,直接帶著人就進了臨時設的「公堂」,或者說是檢點大人處理公務的書房。

  孫守將也著實有趣,他似乎擔心李咎是個生手,不擅長審案子,不知道法令條款,還特意搬了一整套他能找到的朝廷律法放在李咎的書案上,又雇了個訟師在一旁隨時聽候吩咐。

  孫守將叫人把方良帶過來,李咎直接問道:「有沒有問到任何帳本的下落?」

  「有,好些都順便帶來了。比如有一個姓李的繅絲廠廠主,手上不少人命,可謂惡貫滿盈。去抓他的家人時,隨手就把他的帳房也抓了,那帳房膽子小得很,為了活命,直接就交了帳本。我再隨便嚇了嚇,他連哪些帳本是和誰往來的都說了來。」

  「好極了。蘇先生,帳房和帳本的事,交給你主持,安排財會去查個底兒掉。時間緊急,你要先盯著他們先把和官府中人的財物往來查清楚,別的以後看也來得及。」李咎說道,又囑咐孫守將說,「煩請給蘇先生安排一個院子,把帳本、帳房都帶過去,再給他配兩個翻譯和一隊士兵,方便他隨時要提審某些關鍵人物。」

  孫守將連忙答應,馬上就安排親兵去了。

  蘇秀才得了這麼個活兒,安心一展長才,興奮得直搓手:「某一定辦妥此事。」

  這裡剛剛安排好,方良就被帶了過來,像一頭死豬一樣被人抬著手腳扛進來扔在地上。

  這是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子,年約五十上下——不是很準,他哭得臉都腫了。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錦繡袍子,上面沾滿了黑色的灰屑,下面露著一條大紅色的綾褲子,姑蘇緞做的蝴蝶頭鞋子上有碩大的明珠作為點綴。

  他哭了一晚上還能放聲哭,仿佛委屈得不行了一樣。

  李咎略略思考一下,看向孫守將:「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人若不是受了大委屈,很難哭成這樣吧?會不會他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許是我想錯了也說不定?」

  孫守將正要措辭反駁,李咎卻突然笑了笑。

  方才還哭得昏天黑地的方良,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了哭泣,似乎在認真地聽什麼。從他的腫得只剩下一條縫兒的眼睛裡,透出一絲狂喜和期盼的情緒。

  李咎慢吞吞地翻開一沓白紙,從袖中抽出一支未來世界的鋼筆,準備把早上從王狗兒和郭黑子那裡套出來的事一字一字往上謄,吩咐周捷足說:「你認得字兒吧?我這裡寫的你幫我看著點,以防我寫錯、寫漏了。」

  周捷足答應了一聲,走到李咎旁邊來叉手站著。

  李咎抬眼看了方良一眼,道:「方良,是吧。你聽得懂官話,就別裝傻充愣了。我剛才只是詐你,你真以為我給你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