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動盪是隱秘、暗昧的,外面一無所覺。
柳芽新發,小桃含苞,新的一年到來了。
李園在金陵的產業數量更為龐大,只算三九手下的管事都有四五十人,長工短工算起來有青山的四五倍之多。再加上各道送來的使者,擠擠挨挨的住不下,把周邊的民居的租金都抬高了三四成。
今年的春節,李咎先在侯府和學塾里與李園的核心人員一起吃了頓尾牙宴,然後就和三九、初三等人一起去了尤府,和尤家一起守歲,一起聽尤家的家班唱的幾齣好熱鬧戲。
尤、李兩家人本就是通家之好,傅貴兒還在尤家讀書,今年還是小蓮嫁來的第一年,尤老太爺邀請李咎前去,李咎便沒多想,欣然前往。
傅貴去年考中了舉人,對傅家來說是大事,因此李咎抽空請尤晉夫妻、尤璦、傅爹傅娘、兩個小妹一起慶祝了一番。
也就是私底下小小地慶祝,在外面一點動靜都無。傅貴未來要代表李咎駐點京城,一個舉人著實算不得什麼,至少也得上進士才值得誇耀。
今年開春就有一次會試,尤南認為傅貴不足以在這次會試中就高中,沒讓他報名,下一屆則應該在三年後。
那時候的傅貴就應該有考試的底氣了。
而且今年京城那邊還沒爭個分明,尤南也擔心傅貴被李咎「拖累」以至於名落孫山。
若是傅貴的實力強到可以服眾,今年去考也不怕考不上。楊太傅他們都是要臉的,不敢背「排除異己」「黨同伐異」的罪名。
偏傅貴的實力沒到那份上,被人尋個問題落榜,沒人可以為他說話。
傅貴對上層的情況知道得並不多,經驗也不夠豐富,尤南怎麼說,他就怎麼聽。這一年尤南卯足了勁兒教他,那畢竟時間還短,而為人處世特別是人精圈子的為人處世,是個水磨工夫。
李咎在尤家過年,城陽就不好也去了,故而這是城陽在金陵第一次一個人過新年。
往年不僅有親朋陪著,還能去「德雲社」看戲。今年這樣冷冷清清的,城陽真有點不大習慣,可若要這般回去,城陽又總覺得哪裡不對。
好歹到了初三,各家開始走動了,隔壁尤府的女眷、三九及么娘等人又紛紛登門造訪,這才衝散了城陽偶然間產生的思鄉之情。
三九又帶了城陽的各種分紅來,城陽固然看不上那點小錢,得了錢轉手就打賞給了各處產業的長短工和管事們,可是吃分紅的樂趣卻足可受用了。
及出了正月,武州、藩州、尹州的使者包括楊大郎在內,陸續啟程回鄉,後面到的嶺南等三道的使者則要參與春耕以親手實踐學來的紙上知識,又有關西、黔貴、漠河等更遠地方的使者到了,又是一輪滾車輪似的學習。
這都有成例,無需另外安排。值得李咎多花心思的是金陵城的技術點終於造出了第一個蒸汽機。
這個蒸汽機又笨又複雜,李咎估計它的實際工作效率還不到百分之一,可是畢竟是造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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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另一個世界的需求逼迫動力革命,本位面的蒸汽機完全是李咎帶著各個產業的巨佬以及城陽這個級別的熱心權貴用錢砸出來的,是以造出來這麼一台怪模怪樣的機器後,就連造它的工匠都沒覺察出它的重要性來。
按照現代位面的發展規律,蒸汽機的雛形是用來抽水的機器,它首先在煤礦中得到普及,為人們所熟悉。人們在和它打交道時逐漸摸索出改良的辦法,找到了通往內燃機的道路。
有需求、有知識積累、有足夠多的人熟悉它了解它,這是改良的條件。
李咎沒辦法在江南提供這樣的條件,就只能把路鋪好等重賞之下的勇夫來蹚。
還好結果符合預期,這事兒辦成了。
城陽、傅貴、尤復都知道李咎為了搞這個蒸汽機煞費苦心,約好了一起與李咎祝賀。然而飯吃了酒喝了,這麼個怪東西要怎麼用在紡織、車馬上,大家仍是一頭霧水。
李咎心情很好,給工匠們發錢放假,接著就要干兩件事,頭一件是把蒸汽機的製成圖紙發給其他地方也在鑽研蒸汽機的技術點參詳,第二件就是把蒸汽機作為動力與其他行業結合。需要動腦子的技術活兒並非李咎的專長,李咎仍然打算用之前的辦法,即直接指明道路,由工匠們去實現。
雖然是揠苗助長了,但是見效快,節省時間,還可以安撫好砸錢給技術站的各個聯營會——他們砸了錢卻只看到這麼個不知道該如何使用的機器,心裡指不定怎麼嘀咕。若挑頭的不是李咎,換個別人來,只怕攤子都要被人掀了。
李咎這裡才剛謄錄完圖紙,還沒來得及發往青山小鍾工等處,時入深春,長安的旨意、書信、暗示,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皇帝陛下命李咎護送城陽公主進京,並述職,這不算意外。
李咎還覺得今天才收到述職的命令已經算很遲了,大雍的官員幾乎都是一月一匯報,一年一述職,李咎這都多少年了!
至於護送城陽,也可以理解,皇帝、皇后不放心女兒長途跋涉,想請和城陽關係好、自己武力值很高的李咎護送,合情合理。
李咎覺得意外的是皇帝陛下特意強調要他帶上現在的屬官趙娘子。
這就很神奇,之前為趙三九報請擔任屬官一職時,李咎已經把趙三九的身世、經歷等詳詳細細地報了一遍。李咎想不出來皇帝陛下多加這麼一句囑託的理由。
另一邊的城陽接了皇后的諭旨和書信,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父母的打算。只因她也是猜測,中間還牽涉了三皇子和趙三九的名聲,城陽便對自己的猜測隻字不提,卻問李咎:若是皇帝陛下這次不放他回來了,金陵必得有一個人代為打理並參與人情往來,這個人選他屬意的是誰?
李咎橫豎沒聽出來城陽的言外之意,回道:「估摸著會是么娘頂上罷,這些年她跟著我和三九學了不少,雖沒有三九的銳意,仍是個有主見、有果決的好主事。除了她,再往下想,就是初三、十八兩個,也是跟了我好些年的老人,也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