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對江南的認知不是很多,僅限於重要的外命婦和採選時見過、聽過的人。
她翻遍了記憶的角落,也想不起來有誰能擔當淑妃所說的「怪不得會讓老三惦記上」——此人還是個寡婦,那就更奇怪了。
「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既然我知道,你說來,我也幫你參詳參詳。」
淑妃抿一口茶,又往裡加了一小勺糖,笑道:「還能是誰,江南後起之秀,陛下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得了個好東西都想送去的豐穰侯的屬官,姓趙的那位掌書呀。」
「原來是她,難怪……果然好個模樣,好個能為。」皇后果然就懂了。
淑妃嘆息一聲:「若是納了作妾,或者側妃,想必陛下也不會說什麼。偏老三非要她作正妃,這不就僵住了麼。不過我倒也好奇,三郎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到底是怎樣的絕色?」
「我也沒見過,著實奇怪。樂康的性子,你是看著她長大的你也知道,雖然外面看著麼,是和善又人緣好,實則很難交心。那趙家姑娘才和樂康見了幾日,樂康竟能把她引為知己,這不是很奇怪麼?自那年樂康去了金陵,總共才有三四十封信,一半兒都提到了她,誇她『風姿動人』『驚艷絕倫』的就有七八次。若我兒是個男子,我信一半兒,少年熱戀上頭,那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尚且有個說頭。可我兒是個女兒,這總不能是被情啊愛啊糊了眼吧?」
淑妃笑了兩聲:「還有這說法?啊,那我倒是放心了。既然連大公主都喜歡她,三郎喜歡,也不足為奇。咱們大姑娘的眼光差不了,三郎比不上大姑娘。」
「你家三郎也是好的……康兒的眼光,確實不差。」皇后想著大公主自己看上的人,和她爹挑中的駙馬,簡直一個天上一個泥里。
想到這,皇后突然有了個主意,只不肯自己主動說出來,卻從別處聊起來:「話雖如此,那倆父子一直僵著也不是個辦法。你想怎麼辦呢?」
淑妃慨嘆一聲,道:「陛下不可能讓步,再怎麼也不能讓一個見所未見的女子成為皇子妃呀。可是老三是個倔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也不會退卻。我看有得等了。」
「那……我的主意,不如想辦法,把那女子叫到京城來,大家見一見。或者,陛下就同意了。又或者,那女子自己萌生退意,這不就結了?」
皇后提議說道。
淑妃想想,覺得不錯:「娘娘說的是這個理兒。本來皇子妃應該從採選中產生。江南參加採選的不少,多這麼一個人也不打眼。若果真選她,走這麼一遭兒可堵住外面嚼舌的嘴。若她自個兒退了,也就無事了。這樣辦妥當!只是,該用什麼名義召見她?是京城派人去接,還是讓地方送來?」
「正好樂康也該回來了,就讓她回來時順便帶上趙姑娘,兩人一起走,誰會關心公主多帶了個人呢?又不用額外派人去,也不必讓地方送了來,那,也就不必想什麼召見的藉口。等最後塵埃落定了,再編個名目也不晚。」
皇后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我還想著讓豐穰侯護送她們來。一者豐穰侯自得封賞起,得有五六年了,從未進京述職,陛下未曾見過他一面,所知不過是飛鴻傳書,以後要重用也沒個底兒,若不重用,也不合他的才華,如此不妥當。二者,聽說前朝的實驗田沸沸揚揚,京里的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什麼稀奇古怪的傳說都有了,讓他親自來會一會這些人,去去謠言也好。三者,陛下有意給他說親,他卻有言在先,必得一知己從此無二色。陛下也認了,不強求。那,這個侯夫人的人選就得他自己看過。可巧這輪採選的名義,天下出色的未嫁之女齊聚京城,保不齊豐穰侯就看對了哪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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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不疑有他:「前朝的事兒,我也不懂,只有姐姐知道的。不過這婚嫁事我就曉得了,豐穰侯眼界高,陛下想給他賜婚,又怕他不樂意。正好趁這機會讓豐穰侯親自見一見,這樣再賜婚,就妥當不怕惹出亂子來。姐姐的主意是好的,咱們陛下是真的仁聖之君,往前數十代,可曾見這般縱容臣下、為臣下考量的天子?」
淑妃一通吹,皇后也嘖嘖稱是,兩個后妃就這樣做了決定。
等皇帝陛下和三皇子不歡而散,回來生悶氣時,皇后和淑妃就這樣提議了。
皇帝陛下素日沒少拿外朝的事和皇后說,聽見皇后說起實驗田如何,不覺有什麼問題,倒是皇后的提議,讓他覺得很動心。
豐穰侯被朝堂攻訐,這讓他很頭痛,總是和稀泥也不是個辦法,讓他自己來應對,倒是個解決之路。
親眼看看趙三九,也能處理掉他和三皇子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總算能把樂康那個丫頭弄回來了!不趁現在,還不知她要躲到幾時!沒良心的小討債鬼!
皇帝陛下開懷一笑,讓人把晚飯擺在椒房殿,與皇后淑妃一起用膳,然後回到甘露殿立刻叫來侍講學士草擬聖旨,命豐穰侯儘快護送城陽公主回京,務必帶上他現在的掌書屬官趙娘子。
同時皇后下了一道諭旨給豐穰侯的屬官趙娘子,請她進京。在給城陽公主的信里,也再三叮囑城陽務必帶上趙娘子一起。
三皇子的事讓皇后有了藉口召回城陽,皇后也不吝嗇幫三皇子成全他的心愿。
三皇子和皇帝陛下的僵持暫且擱置,婚事只是他們人生中私事的一部分,他們的人生更重要的在於公務。
三位皇子都從外地平安歸來,各自對現在的帝國有了自己的認知。
大皇子認為國家到處欣欣向榮,人們越來越富裕,處處風流繁華,當今之世可稱盛世,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元定盛世」的概念。
他倒不是純粹地為了討皇帝陛下開心,他認真就這麼想的。
二皇子和三皇子則不約而同地點到了百姓的困苦。
區別是二皇子談仁治,談官員應該如何善良地對待百姓,如何撫民、牧民,談儒家聖道、仁政。
三皇子談百姓需要什麼樣的政策,稅收如何平衡,物價如何平衡,如何保障糧食安全,中央朝廷如何控制地方的細枝末節不至於大權旁落,地方應該如何發展,技術站的必要性,要致富先修路,因地制宜,提高畝產……
二皇子是典型的儒家——不,不對,皇帝陛下認為二皇子只是借儒家的學說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甚至隱隱有和學閥交換利益。
而三皇子一張嘴,皇帝陛下就知道這是李咎教出來的徒弟沒跑了。倒也不算突兀,因為在李咎橫空出世之前,三皇子就是這樣的性格和認知,那時候他受限於經歷、視野,不足以把自己的認知落到實處,只能空談些應該讓百姓日子好過點、應該節儉些之類的話。現在的三皇子已經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
皇帝陛下沒有對此多加評價,因為該過年了,一切事情,都等到年後再處理吧。